七月的北京,驕陽似火。
我的肚子已經大到不象話,夜裡翻個身都是巨大的工程,小腿腫得厲害,以至於不能久站。桑桑笑話我,說還好現在沒有相機,不然我現在這樣子,她絕對可以拍下來要挾我一輩子。
我和桑桑,常常相對坐著默默無言,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時興致好時,也會像以前一樣互相調侃相互貶損,挖些陳年老事來談,只是笑到最暢快時,會有一絲絲黯然。沒有由來,也許是因為想到那些曾經雲淡風清肆無忌憚的日子,總是有些惆悵。就這樣一路走到了今天,許多東西變了又變,唯一不曾改變的,就是我們還在彼此身邊。
我現在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準備著孩子的出生。桑桑找來很多醫書,我們兩個皺眉看著一堆晦澀的古文術語,也不管懂不懂。薛太醫早晚都來請一次脈,那拉氏日日來過問我的飲食起居,我周圍的人都是戰戰兢兢,生怕我出了什麼閃失。
我自己反倒是有些麻木,痛苦地灌著各種藥汁,做著各式各樣據說有助於順產的運動,高興時,去看看她們給孩子準備的小衣服小被子。
“桑,我要是不小心掛了,你幫我好好看著我家孩子,誰要虐待他之類的,也和他爹提提我們往日的情分。”一日大汗淋漓地做完了所謂的孕婦操,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和桑桑說。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桑桑本來是調侃語氣,卻突然間變了臉色,沉默半晌才說道:“如果連你都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辦。”“我不會。”我正了顏色,握住她手說道,“我絕不會。”
八月節快到時,天氣終於有些涼意。
我晚上已經睡不實了,常常凌晨時被孩子踢醒就再也睡不著,白天卻是倦意十足,總是迷迷糊糊,碩大的肚子讓生活不方便到了極致。我開始有些焦躁不安,只覺得管它死活,先生了再說。
“翻飛挺落葉初開,悵怏難禁獨倚欄。”紙上是四阿哥熟悉的字型,“兩地西風人夢隔,一天涼雨雁聲寒。”我合了信紙,不由愣愣地發呆。
每日傍晚,四阿哥的信會準時到來,有時寥寥幾句,有時洋洋灑灑的幾頁,有時講他的日常瑣事沿途見聞,有時卻是心中的理想抱負,偶爾的時候,也會像今日一樣嘆一句“桂花香好不同看。”突然想起他走時指著胸口緩緩對我說:“你從未明白過,這裡面裝的都有什麼。”不由得也把手放在胸口,在心中問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你又何曾知道過呢?”
我的陣痛終於開始的時候,是一個秋雨綿綿的早晨。開始時只是脹脹地痛,我叫人進來,才剛說一句我好像要生了,那人就跑出去,然後沒多久,穩婆和嬤嬤們就進了一屋子,我看著滿地的人,心裡沒由來地就有些發慌。
最開始時,疼痛只是有一陣沒一陣的過來,我躺在床上渾身都不舒服,因為動一動就是一身膩膩的汗。薛太醫每隔一會就進來請一次脈,每次都說還早的很,疼痛到還是可以忍受,只是躺著怎麼動都難受,實在難熬的很。
中午的時候,我在疼痛的間隙裡喝了點粥,總算是又有了些精神。桑桑過來陪我,我疼得難受時就和她胡亂扯些事情,倒也並沒想得那麼忍受不了。
到了晚上,真正撕心裂肺的劇痛才開始一陣陣襲來,我纂緊床單,想要叫出聲來,卻沒有力氣,只能聽到自己時斷時續的呻吟。
“福晉,您用力,您再用力些吸氣。”我喘著氣看著屋裡人來人往的樣子,視線有些模糊,只能聽到不同的人在我耳邊不停的說。有一雙滿是汗水的手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我知道是桑桑,一陣疼痛又一次襲來,我終於忍不住大喊出聲,那聲音變得厲害,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不停盼著結束,疼痛卻是愈演愈烈,好像沒有盡頭一樣。我一聲聲大喊著,到後來聲音已經沙啞,再後來連喊得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