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午扛了一堆米麵回家的同時,他還吃到了饞好久的豬油年糕。
虎子虎裡虎氣央求吃兩塊,實際偷偷藏了一塊,用手絹小心翼翼包著。
到青豆家時,牆邊蔥鬱峻拔的五針松已然搬空。
他問:「青松哥的寶貝呢?」
「賣掉了。」五針松的大勢已去,青松高價收、不捨賣的五針松,眼下只能低價打包。
沒有體制保護的「流浪者」時時生活在局勢動盪的警惕裡,稍有風吹草動趕緊要清貨回本,不然大夏天就能喝上西北風。
養了兩年,青松養出感情來了,早出晚歸都要對著它們說兩句話。搬運時,竟生出幾分不捨。
青豆對此麻木,掃淨牆角堆積的灰土,拂淨蛛網,只當那幫五針松從沒來過。
房東老太太的二兒媳孟庭剛剛來問她要了盒雪花膏和蛤蜊油防裂膏,都便宜三分錢給她了,她也沒立刻結,一邊哼曲兒一邊笑嘻嘻走了,說記在帳上。
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錢。
青豆的小本兒上,這二媳婦都欠了一瓶美發素、一條喇叭褲的錢了。她跟二哥抱怨,他還不當回事,讓她別計較。
青豆扇了扇鼻尖被熱氣洇散的雪花膏味道,朝虎子走去。聽二哥說這是上海貴婦用的,難怪,挺好聞的。
虎子看了孟庭裊裊婷婷的背影一眼,問青豆:「她要了什麼?」
孟庭是出了名的「資產階級生活作風」,她用的東西肯定都是好東西。虎子向來管閒事兒。
「蛤蜊油防裂膏和雪花膏。」青豆麵無表情接過豬油年糕,輕聲說了句謝謝,掰了一半,分給虎子。
「夏天用這?」不嫌膩乎?
「不知道。」
虎子已經吃了一塊,肚子怎麼還是空的。見那半塊遞來,立馬饞上,一口把那半塊包了。
恰是此時,顧弈呼哧帶喘跑了來,「豆兒,青松哥叫你去路口。」
盛暑的傍晚,他跑得一整件白色工字背心都濕透了。
「怎麼了!」青豆嚇得心跳都要沒了。
上回青松倒貨被派出所抓,正好被遛彎的虎子看見,他嚇傻了,機靈全無,一動不敢動。
孟庭下公車,也撞見青松一邊討饒一邊被反剪雙手的一幕。她眼咕嚕一轉,支虎子速去找青豆,交待青豆來了得扒著警察哭,哭得越大聲越好,最好哭得像二哥死了。
虎子當時也是像顧弈這樣沒命地跑來,大冬天的滿頭大汗,氣都快接不上了。
而青豆一聽這事兒哪用故意哭,抱上警察同志大腿的那刻,早哭得沒了五官。
她一口一個「哥哥,求求你了」、「你把我阿哥抓走我就不活了」,喊得那叫情真意切,哭得整條街的人都看了過來。
那警察也是個新來的,耳根一軟,鄉音未改地拉開小妹兒:「下次叫你哥別幹這種勾當,這次就這樣。」
說著重重一咳,想學老同志假模假式地威懾一番,卻一分精髓也沒描上。看起來人老好了,還給青豆擦眼淚。
青松按照沒有暫住證的款子罰了五十塊錢,沒進派出所。聽說如果按照投機倒把罪,是要判刑的。
回去路上,虎子對猶在後怕的青豆點評道:「你戲真好,哭出了孟姜女哭長城的氣勢。」
這個沒眼力見兒的。
青豆紅著眼眶差點氣絕。
那事兒之後,再有人跑著喊青豆,青豆都會嚇篩了糠。就像此刻的顧弈——
豬油年糕送至嘴角,糊了一嘴的油,青豆忘了吞嚥,只為等顧弈雙手撐著膝蓋,緩上那口氣兒,把話說完。
「不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顧弈邊喘邊笑,朝她擺手。
青豆作勢要打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