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馬車。
蘇婉貞在廟內幾名長者的迎接護擁之下,進了廟去。抬頭處,香菸深處,有人輕甲披袍,不怒自威。
身邊的孩兒輕聲問:“娘,這就是爹嗎?他為什麼不動?”
蘇婉貞柔聲道:“這不是爹,這只是爹的像,爹爹是好人,人們為他雕了很多象。”
孩子似懂非懂得點頭,認真地觀察煙霧中的神像,這就是爹爹的樣子嗎?
而蘇婉貞則只是凝視望著上方神像,其實這雕像,並不象呢。東籬是個儒雅君子,哪裡會有這麼威風肅穆的神情。不過,不象也並沒有什麼關係,百姓自發建廟,也是一片誠意。圖的不過是個念想,不必苛求太多。以東籬那樣的性情,縱死九泉,也當化清風細雨,潤澤蒼生,豈肯困於這泥胎木塑之中,更何況……更何況……東籬根本沒有死!
她的目光徐徐下移,看向盧東籬神像旁,那輕裘緩帶的白袍將軍。
做為祭祀盧東籬的廟宇,自然少不了他的親兵愛將的塑像,而這其中,風勁節更是沒有人會忽略淡忘的人物。
沒有人知道,蘇婉貞執意前來拜祭,為的不是盧東籬,而是風勁節。
她徐徐拈香,恭敬而肅穆地奉於靈前。
那人不避嫌疑,送過她許多釵環首飾的朋友,那個走遍天下,卻永遠有一紙書信遙寄的朋友,那個沙場征戰,永遠護在夫君身前的朋友,那個為她治病出力,為她安全操心,曾經笑著在面前許諾“只要有風勁節wωw奇Qisuu書網,就一定有盧東籬,若要傷盧東籬,除非風勁節身死氣絕,才有可能踏著他的屍體走過去。”的朋友。
他說過的話,句句都做到了。即使他身死氣絕,也依舊盡力保住了盧東籬。
那一日,萬里邊關之外趕到京城,偷偷見到她的少年親兵,跪在地上哭得象個孩子。
“夫人,盧帥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死的是個替身啊。我親自把盧帥送出來的,盧帥答應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為什麼盧帥沒有來見你,可是,你要相信我,他真的還活著。”
她相信,絕對地相信。因為,她相信那個只有一面之緣,卻對她許下諾言的朋友。
而且,那叫小刀的親兵雖不明白,她卻可以明白,明白盧東籬為何不來相見。
風勁節,風勁節,此生何幸,得友如此。
風勁節,風勁節,傷君棄君負君,盧東籬可以為你一句話,忍辱芶存於世,又有何顏面去全家團圓,自得安樂。再加上他身負重罪,忍死逃生,更不願再連累朋友的舊日部屬了。
而她,只能安靜地等待著,期盼著,她的丈夫,可以心結盡解,有歸來的一日。
日日夜夜地期盼,時時刻刻地等待,就這樣度日如年地苦苦煎熬,唯一的指望,不過是將來還有夫妻團圓之時。
在時機來臨時,按照風勁節的安排去呼冤,為丈夫平反,卻沒有料到,轉眼之間,蘇盧二家,齊受榮寵,而民間軍中,亡夫之聲譽威望,竟然如日中天。天子一道道厚恩殊遇的旨意降下來,她卻知道,重見丈夫的希望,越來越遙遠無望了。
她雖不擅官場權謀,帝王心術,到底也是個飽讀詩書史冊的聰慧女子,也知道盧東籬這樣的聲望,得到的封賞哀榮,絕非人臣之所當得。這一切屬於一個死人,是殊榮,是佳話,可萬一死者復活,則當朝聖主,滿殿文武,甚至蘇盧兩家的所有人,都會處境尷尬,進退兩難。
盧東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繼續隱姓埋
無聲息地活下去。
而她現在做為盧東籬的遺孀,享盡殊榮。受盡矚目,更沒有可能避過所有人的眼睛,自去與他團圓。
此刻,她安安靜靜地焚香合掌,然後誠心誠意的跪拜下去,恭敬地叩首三回,心頭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