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扇室,所藏都是十八世紀的扇面,是某太太的遺贈。十八世紀中國玩藝兒在歐洲頗風行,這也可見一斑。扇面滿是西洋畫,精工鮮麗;幾百張中,只有一張中國人物,卻板滯無生氣。又有吉買博物院(Guimet),收藏遠東宗教及美術的資料。伯希和取去敦煌的佛畫,多數在這裡。日本小畫也有些。還有蠟人館。據說那些蠟人做得真像,可是沒見過那些人或他們的照相的,就感不到多大興味,所以不如畫與雕像。不過〃隧道〃裡陰慘慘的,人物也代表著些陰慘慘的故事,卻還可看。樓上有鏡宮,滿是鏡子,頂上與周圍用各色電光照耀,宛然千門萬戶,像到了萬花筒裡。
一九三二年春季的官〃沙龍〃在大宮中,頂大的院子裡羅列著雕像;樓上下八十幾間屋子滿是畫,也有些裝飾美術。內行說,畫像太多,真有〃官〃氣。其中有安南阮某一幅,獎銀牌;中國人一看就明白那是阮氏祖宗的影像。記得有個笑話,說一個賊混入人家廳堂偷了一幅古畫,捲起夾在腋下。跨出大門,恰好碰見主人。那賊情急智生,便將畫卷兒一揚,問道,〃影像,要買吧?〃主人自然大怒,罵了一聲走進去。賊於是從容溜之乎也。那位安南阮某與此賊可謂異曲同工。大宮裡,同時還有一個裝飾藝術的〃沙龍〃,陳列的是傢俱,燈,織物,建築模型等等,大都是立體派的作風。立體派本是現代藝術的一派,義大利最盛。影響大極了,建築,傢俱,布匹,織物,器皿,汽車,公路,廣告,書籍裝訂,都有立體派的份兒。平靜,乾脆,是古典的精神,也是這時代重理智的表現。在這個〃沙龍〃裡看,現代的屋子內外都儼然是些幾何的圖案,和從前華麗的藻飾全異。還有一個〃沙龍〃,專陳列幽默畫。畫下多有說明。各畫或描摹世態,或用大小文野等對照法,以傳出那幽默的情味。有一幅題為《長褂子》,畫的是夜宴前後客室中的景子:女客全穿短褂子,只有一人穿長的,大家的眼睛都盯著她那長出來的一截兒。她正在和一個男客談話,似乎不留意。看她的或偏著身子,或偏著頭,或操著手,或用手託著腮(表示驚訝),倚在丈夫的肩上,或打著看戲用的放大鏡子,都是一副尷尬面孔。穿長褂子的女客在左首,左首共三個人;中央一對夫婦,右首三個女人,疏密向背都恰好;還點綴著些不在這一群裡的客人。畫也有不幽默的,也有太惡劣的;本來是幽默並不容易。
巴黎的墳場,東頭以倍雷拉謝斯(PèreLachaise)為最大,佔地七百二十畝,有二里多長。中間名人的墳頗多,可是道路縱橫,找起來真費勁兒。阿培拉德與哀綠綺思兩墳並列,上有亭子蓋著;這是重修過的。王爾德的墳本葬在別處;死後九年,也遷到此場。墳上雕著個大飛人,昂著頭,直著腳,長翅膀,像是合埃及的〃獅人〃與亞述的翅兒牛而為一,雄偉飛動,與王爾德並不很稱。這是英國當代大雕刻家愛勃司坦(Epstein)的鉅作;錢是一位傾慕王爾德的無名太太捐的。場中有巴什羅米(Bartholomé)雕的一座紀念碑,題為《致死者》。碑分上下兩層,上層中間是死門,進去的兩個人倒也行無所事的;兩側向門走的人群卻牽牽拉拉,哭哭啼啼,跌跌倒倒,不得開交似的。下層像是生者的哀傷。此外北頭的蒙馬特,南頭的蒙巴那斯兩墳場也算大。茶花女埋在蒙馬特場,題曰一八二四年正月十五日生,一八四七年二月三日卒。小仲馬,海涅也在那兒。蒙巴那斯場有聖白孚,莫泊桑,鮑特萊爾等;鮑特萊爾的墳與紀念碑不在一處,碑上坐著一個悲傷的女人的石像。
巴黎的夜也是老牌子。單說六個地方。非洲飯店帶澡堂子,可以洗蒸氣澡,聽黑人濃烈的音樂;店員都穿著埃及式的衣服。三藩咖啡看〃爵士舞〃,小小的場子上一對對男女跟著那繁聲促節直扭腰兒。最警動的是那小圓木筒兒,裡面像裝著豆子之類。不時地緊搖一陣子。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