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當時人人自危,只想著自己逃生,還並沒有人來為難於他。他也就趁亂離了島,自此孤身遊蕩。
不知怎的,在家人慘死後便積存著憤懣仇恨的心境驀地平復了下來。
得而復失、真亦作假、希望輕易化為烏有……他真的受夠了。
若不再執著,就這樣認命,又有何妨?反正他已經沒什麼能再失去的了,又何必為自己平添煩惱,再汲汲營營為那虛無縹緲的復仇做著無用的努力?
當顧柔走進房間時,他也只是漠然回頭看了一眼,沒有意外、沒有驚喜,彷彿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能牽動他的情緒。
這是他和慕容褒因成婚那日的新房。那日以後,不過才過去了半年,一切已經又變化得不成樣子。他靠坐在血跡早已乾涸的床邊,手中輕輕撫摸著殺死她的那把匕首,似是對顧柔說,又好像在告訴自己:
“一切都結束了,不是嗎?”
他身上的氣息與其說是頹靡,不如說是徹悟後的平靜。不再努力,不再抱有希望,就不會一次次失望。
望著自己苦尋數日、卻已心氣全無的人,顧柔輕輕走近,俯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
“你還活著,你的仇人也沒死,何談結束?”
“仇人?”謝釅笑了,是發自心底的笑:“歸根到底,他不過是顧雲天手中的一把刀。可我連這把刀都不是對手,我還能找誰報仇?又有什麼辦法報仇?”
他不是不恨了,只是恨太沉重,他整個人已經被詭譎的命運扯得七零八落,實在再負擔不起這份恨意。他的目光虛虛地落在匕首上,喃喃道:“母親臨終前最後一句話,就是要我別去報仇。或許,我早該聽她的……”
顧柔微微凝眉,素日威儀只是顯露一分,房中空氣就沉滯了起來:“如果你真的都放下了,為什麼還要回到這裡?即使令堂不要你報仇,那令姊令弟,還有慕容……”
“夠了!”謝釅垂下頭,低聲打斷了她。儘管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周身充斥的、混雜的、矛盾的氣息恰恰說明了他從未真正看開過。
逃避、沉淪、欺騙自己,一切都只是他不敢再面對失敗的藉口。現下正需要一個刺激,讓他認清自己的內心。
顧柔眼底浮起一點狡獪的笑意,沒再說什麼,便轉身退出了房間。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漸漸暗了下來。像雕像一樣保持著埋頭姿勢的謝釅終於動了一下。他目中毫無神采,行屍走肉般站了起身。
然而,一點紅色闖入了他的視線。
他木然地把視線緩緩聚焦到那紅點,發現是床下的什麼東西。
床幔層層疊疊之下,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床底。尤其是新婚當日就發生變故,自此房中陳設皆保持著那日的原樣,他甚至不肯稍微觸碰。
這次也是碰巧他倚著床角而坐,才看到了平日視線的盲區。本對世事都不再抱有希望的謝釅,不知怎的,鬼使神差走了過去,彎腰探向了那個紅色。
是一塊喜帕。
大婚時房中處處都是喜帕,少了這麼一條,也不會有人在意。
只是,它為什麼會在床底?
謝釅不解地把已經落了一層灰塵的喜帕張開,一行繚亂匆忙的字跡躍入眼中,是用血寫就,已乾涸成紫黑的顏色,卻仍能看出是慕容褒因的筆跡。
謝釅心下大震,定睛細看,只見上面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