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逢的話,幸虧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
文清辭頓了一下,忽然緩緩地搖了搖頭。
“怎麼了,愛卿?”
文清辭眯著眼睛,看向了玉蘭樹枝葉之隙。
他的聲音與平日裡一樣溫柔、平靜,但語氣卻格外篤定:“於醫一道,臣絕不會出錯。”
“所以陛下恐怕是沒有做昏君的機會了。”
文清辭目似點漆,如一汪幽潭。
往日所有的情緒,都藏在這黑沉的眼瞳下。
這一刻,被玉蘭枝葉切碎的陽光,盡數灑於文清辭眼底。
在頃刻間照亮這雙眼瞳,生出細碎的光。
長髮從謝不逢的指間滑開,落迴文清辭肩上。
謝不逢看到,文清辭又垂眸笑了一下。
“況且,安平將軍之事臣也是非管不可的,”日光過分耀眼,文清辭的眼睫被晃得微微顫動了起來,“若是臣不救他,這天下也再沒有人能救他。”
說話間,蒼白的面龐,似乎都生出了幾分色彩。
文清辭的這番話,若是由旁人說出,定會顯得狂妄。
但從他的口中說出,卻如事情本該如此似的尋常。
在之前二十年的時光中,“醫”為文清辭人生的唯一主題。
決定手術日期之後,文清辭更是整日手不釋卷。
反反覆覆計算著麻醉藥物的劑量。
他將皇帝陛下遠遠地拋到了一邊去。
甚至差一點便又要將謝不逢遣回他過去常睡的榻上。
五日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轉眼便到了當日和安平將軍約定的時間。
文清辭與宋君然,還有其他幾位太醫一道,在太醫令禹冠林的目送下乘馬車出宮,入了將軍府內。
安平將軍府周圍還和之前一樣,被重兵把守。
早早知道訊息的百姓,則圍在附近的街巷邊成群的竊竊私語。
文清辭始終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直到進安平將軍府,方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文大人,一切均已準備妥當。”太醫帶著文清辭走入了新修的“手術室”內。
衛朝的床大多貼牆而放,床面寬大且設有床架。
這樣非常不利於手術。
這幾日文清辭一邊在太醫署做準備,一邊託人按照自己畫的圖紙,做了一張新床。
新制成的木床,只有半米多寬,勉強能躺一個人,且比普通的床要稍高一點。
這樣更方便醫生從兩邊操作,不會出現彎腰探不到病人的情況。
安平將軍府特意騰出了一間空房,那張床便放在房間的正中央。
除此之外,房間的窗戶也被改大了許多,之前遮光的花窗,已經被全部拆除。
進門之後,文清辭一邊用火給銀質手術鉗消毒,一邊問一直守在這裡的霍一可:“將
軍大人禁食了多久?”
“回大人,已經有六個時辰了。”
“好,”文清辭將手中的東西放在金屬託盤上,側身對霍一可叮囑道,“一會你負責關注安平將軍的呼吸,還有脈搏,並將這些資料告訴後面的醫士,由他記於診籍之上。”
“是!”
漣和之事,眾人都看在眼裡。
現下沒有人能否認,文清辭的那一套理論,在處理時疫方面很有效果。
但是……開膛破腹摘除器官,這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還是有些超過了。
也不是所有太醫,都站在文清辭這一邊的。
和態度向來曖昧,會和稀泥的禹冠林不同。
其餘上了年紀的太醫,均光明正大地對此表示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