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的男女洗手間相鄰設計,由一堵牆隔開。
姚東京走到洗手檯,放下手機,從包包裡掏出粉餅和眼線筆,對著鏡子補補填填。冷不丁地,她的手機又響了。
電視臺進出實行門卡制度,外來人是進不來的。此刻洗手間沒人,四下安靜得很。姚東京兩手都在忙碌,瞄了一眼來電顯示,就按下了揚聲器。
“東京。”
姚東京畫眼線的手微微一頓,黑色的點印在雙眼皮上。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握著眼線筆的手輕輕顫抖,垂下眼,朝手機上的號碼望去。
是完全陌生的號碼,來自大洋彼岸,但他的聲音卻那麼熟悉。
是沈孫義。沈孫義從法國尼姆打來的電話。
未等到姚東京的回覆,沈孫義再次輕輕喚她一聲:“東京?你在嗎?是我,沈孫義。”
姚東京靜默一秒,小心翼翼拾起洗手檯上的眼線筆蓋,輕手輕腳地套在眼線筆上,但還是發出清脆的一聲咔擦響,是蓋子與筆卡牢的聲音。
沈孫義聽見那聲音,便知道姚東京正在聽他講話,他卻忽地沉默了。
擴音電話將沈孫義的呼吸聲無數倍放大,彷彿黑夜森林裡,某種野禽喘息的聲音,在寂靜的時空突兀地叫囂。
仿若陷入一場危險的拉鋸戰,線頭的兩邊被緊緊拽著,誰都不願意先鬆手。
半晌,沈孫義打破了這謎般的沉靜。
“明年1月,元旦過後幾天我就回來了,到時候你會來機場接我嗎?”沈孫義話說的是明年,但誰都知道,如今已是14年的末尾,再過幾日,便是15年的起始。
姚東京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默默地拾起手機,取消擴音,將手機放近耳邊:“你真的需要我來接你麼?”
沈孫義再次沉默,姚東京靜等了幾秒,覺得這時間可真難熬,心累,最後擠出一絲笑,懶懶地說道:“看情況吧。”再不等他多言,姚東京匆匆道了別,快速地掛了電話。
她將手機塞回包包裡,卸了妝,又掏出方巾,就著自來水抹了把臉,重新上妝。
十五分鐘後,她整裝完畢,提著包走出洗手間,眼下黑烏烏的人影橫亙路前,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雄豹,震得她怔在原地。
影子的主人耳聞她高跟鞋的聲音,從牆面後轉了進來。姚東京眼睜睜看著地上那抹烏黑的影子向自己靠近,最後與她的重合。
段西安西裝革履,像豎直高大的旗杆,直挺挺地站立在她面前。他雙腿微微朝兩旁分開,像一撇和一捺,右手插在褲兜裡,左手修長乾淨的指捏著金燦燦的領帶夾,將它夾在襯衫的第四、五個紐扣之間。
她來不及思考段西安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就聽他先發制人:“沈孫義要回來了,你會去接他嗎?”
姚東京皺眉:“你偷聽我講電話?”
段西安左手上移,姿態優雅地鬆了鬆領帶,喉結上下滾動著:“你按了擴音,站在洗手間外也聽得一清二楚。”
姚東京盯著段西安的笑臉看,餘光卻瞄到不遠處奔跑而來的灰色身影,是個面生的胖男人,脖子上掛著和小k一樣的工作證,大概是臺裡的記者,或是別的什麼。
胖男人揮了揮手,一路小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在他們面前停步,胖胖的雙手支在膝蓋上,微曲著腰,仰著頭看向段西安:“找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
胖男人緩過氣,直起身,望著段西安,換上討好的笑臉:“nicolas,錄製馬上開始,請你快點過去吧。”
姚東京驀地睜圓眼,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前的段西安。他的左手還扣在領帶上,微微揚著下巴,垂下眼皮,像神明一般俯視著她。
片刻,他的嘴角綻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好似怒放的薔薇,妖嬈而詭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