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喝進了水。」我安慰他:「馬上就會好起來的。好了,快躺著吧!」
然而,文男非但沒離開,反而抱住了我,並完美地發揮八歲小孩的撒嬌精神,更加用力地環抱我的背部。
「你會怕嗎?」我察覺文男的顫抖並不只出於寒冷。「喂,文男,你會怕嗎?」
「…………」
文男沒回答我。
「沒什麼好怕的。」我將手放到文男吸了水分的頭上。「得先解決你的不舒服,快躺下,會好過一點。」
然而,文男仍未放手,蓄積在他鎖骨溝中的雨水振動著,產生了微小的波紋;不久後,他似乎克服了恐懼,在屋頂上躺下來,並將臉朝向三男,以避開雨水。我慢慢地撫著文男的腹部,文男似乎已擺脫極度的壓力,眼角垂了下來。
「哎,春哥。」
「什麼事?」
「到底……是怎麼了?雨太大了嗎?」
我俯瞰屋頂下的光景。
幾乎侵蝕了所有住宅的大量流水,急速地吞食盆栽、書桌、轎車、木材、電線杆、招牌、狗屋及狗,並湍急地流動著:而它的力量及範圍仍在擴張。
大洪水。
如今,小鎮正面臨徹底且決定性的蹂躪。
我們的家也不例外。水面逼近我和文男逃出的二樓窗戶,下方的一切物品宛若被否決了存在似地沉入水鄉之中。
「淹大水了,」我一面眺望漂浮於水面的漂流物,一面回答。「是前所未有的大洪水。天啊……根本是一團亂,小鎮都不見了。」
洪水的規模似乎相當大,甚至看不見城鎮的影子。每天經過的道路、每欲穿越便怫拙紅燈的號誌、冷清的商店街、藏書稀少的圖書館、只在平日開店的咖啡館以及從前常去玩耍的公園,在在沉入了水底。這是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平時千篇一律的小鎮風景竟會如此輕易地消失—那種脆弱令我聯想到水彩畫,無論畫得再細緻,只要水一潑便化抽泡影,宣言結束。我終於瞭解,這個不需要我們的世界似乎是以墨汁繪成的:這個發現相當新鮮,因為我原以為世界這個概念是更加堅固的,然而它卻……在轉眼間淹沒。
「春哥。」
回頭一看,文男就站在身後。
「你好好躺著啦!不是不舒服嗎?」
「欺,其他人怎麼了?」
「你害怕啊?」
「不」
文男一口否定。「有春哥在,我不怕。」
「是啊!」
「就算有東西壞了、漂走了,有人溺死了,我也不在乎。」
「是啊!」
我點頭肯定這個當然的事實。
無論小鎮如何毀損、多少居民溺死,我們的心都不會感受到絲毫的衝擊或痛苦……不,不是感不感受的問題,是毫不在意。人的動向與人的意志,小鎮的動向與小鎮的意志,我們從不關心。
我們不需要我們之外的一切。
我們不渴求我們之外的一切。
「話說回來,都變成這樣了,我們怎麼還睡得著?」我一面以手指拭去跑進眼裡的雨水,一面喃喃說道。「文男,淹了這麼大的水,你沒醒過來嗎?」
「嗯……我睡得很香。」
「我也是,一直睡到水滲到床上來,像個白痴一樣,在大洪水中呼呼大睡。」
「春哥,你明明很淺眠的啊!」
「文男,你還不是一向早起?」
「就是說啊,好奇怪。」
「……文男!」我震驚於自己的靈光一現,嗓門也跟著變大。「你記得昨天是幾點睡的嗎?」
「咦?」
「記不記得啦?」
「……呃,吃完晚飯洗澡,和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