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如同人人都會說「心為形役」「相思如附骨之疽」,那都只是略帶感慨的隱喻。
直到方才,發現了星辰海底的「幽靈」,他居然還在僥倖自沒有道心。
此時,他終於看見了自己:一個幫著隱骨自欺欺人的倀鬼,自以為還在陽世三間。
「三哥,我問你件事,你照實告訴我。」奚平努力穩住自己的聲音,輕聲說道,「你聽說過元洄嗎?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聽過,知道,」周楹的聲音透過隱骨買一送一的轉生木傳來,暴風驟雨中,化霧的築基已經不知飛到何處去了,聲音卻依然很穩,「不必問我,我說不出,你也聽不見。但你既然問了,就是已經明白了。」
奚平確實明白了。
遵從先輩指引,繼承道心的,會循著前人路,在那藏在暗處的星石指引下,兢兢業業修煉,聚靈氣滋養道心,最後變成星辰海底某一顆星石的一部分。
自帶執念、自有道心的,歷經百事百劫,一步一步接受靈山的修剪,最後「頓悟」成靈山能接受的樣子,化為一顆新的星石沉入星辰海,與第一種人殊途同歸。
千百年來,靈山就是這樣運轉的。
原來決定了山川河流、邊境與氣候的靈山就是月滿先聖留下的遺骸,靈山所轄範圍,是月滿聖人用道心構築的天地,所有看似不可逆的「天規」都是人造。
後人在人造的世界裡出生,絞盡腦汁叩問「天地」,順著先聖立下的框架往上爬,無論「正邪」都是秩序井然。
唯有瘋子一樣的頂級靈感,能零星感覺到化外人間。
他們沒有瘋,是世人瞎了。
「三哥,」奚平在烈火中輕聲問道,「你見過真正的日月星辰嗎?它們會不會壓根不跟著人的命數走,也不會因為哪座山頭倒了、哪個人死了就變紅變綠?打雷就是下雨前雲彩放的屁,不會可著哪個倒黴蛋沒完沒了地劈……我早就覺得奇怪了,御劍時候穿過的雲只是風卷的水汽而已,怎麼劈人的時候就能跑那麼快。」
「站得太低,不曾看清過。」周楹道,「或許吧。」
「不著急,都看清了,端睿殿下的道心就該炸了。」奚平喃喃地語無倫次道,「我不能告訴別人,即使說了,他們最多也只會感嘆一聲『可不就是那樣麼』,覺得我這比方打得有道理。據說地縛靈都不覺得自己死了——除非他們跟我……跟林宗儀一樣,看見自己的『道』,那也就是死期了……我不該說林宗儀是廢物。」
周楹道:「身死人魂消,沒有靈。鬼怪是愚民怕死,自欺欺人的無稽之談。」
「也不盡然,」奚平回過神來,說道,「愚修士怕死,不是都把自己修煉成鬼怪了麼?」
正如神聖們永遠也無法用道心構築還原一個真實世界,在靈山框架規訓下的後輩人,也永遠無法在道心中裝一個完整的聖人世界。黃鼠狼下耗子——神聖們曲解天意,又被後人曲解。到如今,靈山腳下堆積的道心終於汙染了靈山本源,靈山勢微,讓他們這些叛逆破土發芽。
而他們自以為看透了陳腐的舊制,其實不過是走在五聖的老路上而已。哪天誰「大成」了,道心圓滿落地,將「天地」滌盪一新,自己變成新靈山,才會明白前人的真相。
區別不外乎是,有的人被別人的聲音控制,有的人被自己的造物吞噬。
五十步莫要笑百步。
「你猜怎麼的,三哥,」奚平笑了起來,突然之間,他和周楹之間那單方面的隔閡也單方面地消失了,不管周楹給他什麼反應,他又都能像以前一樣自在地胡說八道了,「我當年從飛瓊峰下山的時候隨身帶了件壽衣,我可真是太機靈了,可惜沒穿上,掉你老家了,有空賠我一件。」
這次他又中了獎,別人受道心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