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支修抵達了禁靈線的北邊緣。
奚平陪著他一起來的——沒穿轉生木,這裡轉生木都凍死了,要不是大量的保暖法陣生效,奚平懷疑自己幾個呼吸就能挺了。
兩人誰也沒說話,風太大了,說了也送不進別人耳朵。
因為隱骨,奚平還不敢隨便進出禁靈線,只提著防風的升格仙器燈站在禁靈線邊上。
支修看了奚平一眼,手指有些僵硬地替他打了個「別怕」的手勢:說好的。
奚平沒動,像是已經凍住了,手中乳白色的光暈潑在茫茫雪地上……看著支修一步邁出了禁靈線。
原本安靜如凡鐵的照庭發出清越的長鳴,靈光乍起,緊接著,無數筆挺的雪白伴生木拔地而起,在無邊的風雪中成片、成林、成一望無際之勢。
出鞘的照庭攪起周遭靈氣,在伴生木叢中,復刻了活屍武士們在三日夢草叢中畫下的密咒——
隔著禁靈線,奚平感覺到了什麼。他吃力地抬起頭,感覺暴虐的寒風都凝滯了。
元洄自己劈開了隱骨,相當於其他修士自毀道心,屍身本該炸個灰飛煙滅。可他就那樣安靜地躺在無渡海深處、轉生木叢之中,恰如安息在三日夢草裡的活屍武士。
破法中支修點出這事的時候,奚平立刻就意識到了什麼。
轉生木,三日夢草……
「三日夢草不近活人,因為它們是活屍的歸宿,」支修當時說,「你有沒有想過,三日夢草可能就是活屍武士的『伴生木』?」
「師父,伴生木到底因何而生?王格羅寶沒說清楚……」
「因為他也不知道,南蜀那一位啊,觀其行事,就算將來活到蟬蛻也不會有伴生木的。自古人們以為,不合大道者苟活到蟬蛻,就會生伴生木,其實不完全對——不然我雖不才,也不至於比凌雲天波還『邪』吧。」
「那……是什麼?」
「是歸途。好比秋來落紅滿地,春花化作來年泥,人與物都不可能永生不滅,總會從一樣東西變成另一種東西,周而復始。升靈可以叩問天地,問到天與我都話可說,世上就多了一個蟬蛻『合道成天』。我任性不孝,冥頑不靈,始終不肯歸『道』,因此在蟬蛻關上受了八年拷問——是成神聖,還是做個凡愚。神聖不朽,將與天地同在,而凡愚永遠是自己,終有歸途,伴生木就是我們這些活屍的『歸宿』。不是邪祟才有,而是知道『我』與『道心』或許不同的人才會有。」
上古四大魔神、將永春錦道心隨手扔在舊爐子裡的惠湘君、一生只為一人活的秋殺、拿道心當彈珠收藏著玩的濯明……有可敬者、可鄙者、可惡者、一言難盡者,從生到死,都始終是他們自己。
感覺真元流水一樣從身上流失的瞬間,支修忽然想,他剛剛似乎忘了跟小徒弟說一句要緊話。
奚士庸,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有靈性的人。
雖然靈感一般,根骨湊合,心不定、神不寧,偷奸耍滑第一名……支修卻永遠記得他猶豫著不肯入飛瓊峰門下時說過的話——
大家都在拿自己的「道」叩問天地,我要是天地,肯定都被煩死了。
隨後,支修靈臺微震,某種說不出的平靜湧上來,他道心在隨真元一起融化。
不像林宗儀那樣,決絕地灰飛煙滅,也不像懸無他們那樣,被強行吸進化外爐,道心悄然流走的時候,就像吃了一顆果子,將果核埋在地下一樣。
在外人看來,他身上剎那間蓋滿了霜雪,好像被凍住了。
「師父!」奚平像是忍無可忍,一步邁出了禁靈線,聲音被狂風捲回來。
隨著靈氣重新充入他四肢,禁靈線外苟延殘喘的隱骨立刻鎖定了他,這一次,隱骨得到了整個崑崙山的靈氣,排山倒海般地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