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塵喝退眾人,急急推門入內。
宣室中垂簾四落,光線靜暗,只有絲縷微光穿過透雕璃紋玉版的縫隙灑在迎面一地玉瓷碎片上,支離破碎的幽光凌亂四處,割裂這滿室深靜。
夜天凌強撐著身子站在案前,聽到聲音霍地扭頭,身形搖晃,面無血色,唯一雙眼睛紅絲密佈,暗處狂亂的神情駭人,呼吸急促。
但他卻看清是卿塵,啞聲喝道:“別過來。”
〃四哥〃卿塵急步上前,夜天凌揮手便將她推開:“出去,離我遠些。”
卿塵冷不防被他推開數步,腳下踩的碎瓷紛紛亂響,險些撞上桌案。她不管他阻攔,撲過去伸手抱住他:“四哥,你忍一忍,忍過去就好了,很快會沒事的。”
夜天凌扣住她的肩頭,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骨頭都捏碎,手卻一直難抑顫抖,聲音嘶啞幾難分辨:“我會傷到你……快出去。”
卿塵緊緊抱著他不放,拼命搖頭,只說一句話:“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夜天凌眼底尚存一絲清醒,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幽暗中只見她焦灼晶亮的眸光,倒映出那幾近崩潰的神志。身體裡似有萬箭攢心,利刃附體,似洪水猛獸四處衝撞,似萬蟻噬骨劇痛難當,但能見這熟悉的眸子,黑暗中只剩這一雙清湖般的眼眸,冰色的光,微涼的暖,讓他憑著殘餘的理智控制著自己,不至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卿塵本拗不過他的力氣,不料他緊抿的薄唇猛地牽動,突然大口鮮血噴濺而出,伴著他劇烈的咳嗽落上她衣襟,頓時便將白絲染作血紅一片。
卿塵手上身上盡是他的血,隨著這鮮血的湧出,他身子虛弱的倒下,再無力支撐。身邊長案翻倒,玉瓶碎,金盞裂,砸落一地狼藉。
她勉勵扶他至榻前,帩紗影深,啊臉色慘白不似活人,唇間血色更見驚心,緊攥的雙拳幾要將骨節捏碎,那痛楚煎熬自她的手上一路割到心尖,痛得她鮮血淋漓。
“四哥,只有忍過這一時,就這幾天,我陪著你,一定能熬過去。”卿塵將他扶在懷中,和他說話,溫暖他冰冷的身子,淚至眼睫,卻死咬著唇嚥下,不落一滴。
他聽到她的聲音,終於張開眼睛,看著她。冰澆火灼,挫不碎一身傲骨,他竟自唇邊狠狠抿起一刃薄笑,聲音低微,卻不肯示弱半分,“沒事,沒有什麼……朕熬不過去……”
日西斜,夜深沉,曉風寒,燈影落。
沉重的朱漆描金殿門被緩緩推開,一抹清幽的身影邁過金檻步了出來,乏力地靠在了盤龍飛起的門柱旁。
雲鬢散覆,凌亂流瀉腰畔,幾乎遮住了容顏,一身白衣之上血跡宛然,是蒼白與墨黑間唯一的顏色,分外刺入眼目。大殿裡一個人也沒有,一絲聲響也無,一絲光亮也無,只聽見自己低低的呼吸,卿塵抬手撫過面頰,沒有淚水,反而是一縷青澀的苦笑,透過微涼的指尖落了下來。
殿門的縫隙中滿地斷玉殘瓷,只見一角明黃帷幔低垂,榻上的人已昏沉睡去,隔著如煙的羅帳,疲憊而安靜。
下卷 第82章 九天閶闔風雲動
簷下風起,空中浮雲低壓在大殿上方,略見陰霾。
武臺殿前鳳衍、殷監正等數名大臣站在那裡等候召見,人人眉頭暗鎖,面色滯重。
自幾日前皇上偶感微恙,已有數日未朝,也不曾召見任何一位大臣,這是登基至今從未有過的事。皇上向來勤於朝政,即便略有不適也斷不至於如此,何況眼前東海戰事正在關鍵,這自然非同尋常。
御醫令黃文尚宮宴當晚奉召入內便再未出來過,自此兩宮戒備森嚴,任誰也不得準確的訊息,照這情形唯一的可能便是皇上重病,但每日送來武臺殿的奏章卻全經御筆親閱,第二日送發三省分毫不錯。日前更有一道敕令頒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