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禮不聲不響的躺在醫院裡,不敢聲張,怕外人知道自己病弱,會趁虛而入。他的確是得到了最好的治療,匱乏的、珍貴的西藥也是隨便使用;然而大概是因為心病太重的緣故,身體康復的很慢。在肺炎即將痊癒之時,他提前出院,遊魂似的強作無恙,回家去了。
這時已經到了十二月份,天氣非常之冷,空氣是乾燥的小冰刀子,一刀接一刀的順著寒風往人臉上戳。內外的環境都對沈嘉禮的病體不利,唯有一樁事情可以讓他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他和張家口過來的大鴉片販子勾結起來,開始做上一項銀錢滾滾的好生意了!
自從日本人來了之後,大煙這東西已經是很能見光了,但是全部都由土業聯合會壟斷,鴉片倉庫裡站崗的也皆是日本憲兵。這樣的好買賣,自然沒有全讓官家發財的道理,官土在明面上流通,私土就在暗地裡交易。私人買賣煙土乃是死罪,想要既活命又掙錢,那就得向上找門路了。
禁菸局、警察局,全能幫忙,鴉片販子攀到哪邊算哪邊,反正哪邊都有實權。沈嘉禮一邊接受著鴉片販子的進貢,一邊從這生意中抽頭,坐在家裡便能發財。鈔票的洪流席捲而來,將他那心田上的煩惱洗刷去了不少。
第69章 再相見
元旦過後,沈二小姐夫婦來訪。
沈二小姐自從嫁人之後,性情舉止絲毫沒有變化,只是妝容的越發濃重了,衣著越發摩登了。腳下踩著三寸高的高跟鞋,她風擺荷葉似的進了門,怎麼看也不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旁邊那西裝革履的日本豆子在太太的容光之下,蒼白退縮的幾乎要憑空消失。並且總駝著背,彷彿隨時預備著鞠躬。
沈嘉禮萬沒想到二侄女會突然出現,非常驚訝的接待了這一對小夫婦‐‐夫是個子小,婦是年齡小。
沈二小姐給三叔帶了一盒大英糖果公司出產的巧克力糖,權作薄禮。三叔收下薄禮,當眾開啟盒子吃了兩顆,然後就理所當然的請小夫婦去共進大餐。沈二小姐自小就從三叔那裡拿零花錢,所以此刻也不客氣,帶上她的日本豆子便跟隨三叔出了門。
這幾人在汽車後排的座位上並肩坐了,一路閒談,沈嘉禮才得知沈二小姐之所以驟然出現在北平,原來是陪著夫君走親訪友。在夫君看望了幾位親友之後,沈二小姐忽然想到自己在北平也是有個三叔的,故而不堪示弱,立刻揪著日本豆子前往沈宅。日本豆子被中國太太的美貌與身高所折服,也講不得大男子主意了,完全聽憑太太的尊意。
在飯館雅間裡吃飽喝足之後,沈嘉禮當著日本豆子的面,向侄女問道:&ldo;淑儀,現在生活怎麼樣?&rdo;
沈二小姐用手指夾著一根菸捲,從猩紅的嘴唇裡往外吐煙圈:&ldo;挺好的。&rdo;又向著丈夫一歪頭:&ldo;他打不過我。&rdo;
沈嘉禮看了她這個做派,暗嘆一聲,又問:&ldo;經常回孃家去看看嗎?&rdo;
沈二小姐滿不在乎的答道:&ldo;回是回,但也不總回。懶得回去,家裡亂糟糟的,也沒人打掃,又冷。&rdo;
沈嘉禮繼續問道:&ldo;小淳怎麼樣?還是閒著?&rdo;
沈二小姐一撇紅唇:&ldo;大哥最煩人了,天天哭喪著臉,好像誰欠了他八百吊錢一樣,還不理人。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誰怕誰呀!&rdo;
沈嘉禮猜測出了沈子淳的境況,心裡有些難受,就沒再問。
沈二小姐夫婦酒足飯飽,便在飯館子門前向三叔告別。沈嘉禮在警衛保鏢的簇擁下站在風中,目送二侄女兩口子挽著胳膊離去。目光落在侄女婿的兩條羅圈腿上,他那心情十分沉重,同時條件反射一般,忽然腿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