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天意還是人為,她身上都藏著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
思緒飛轉而過,寧殷蒼白的薄唇動了動,喑啞道:「姑娘認得我。」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他開口說話,卻將虞靈犀嚇了一跳。
她險些以為寧殷也帶著前世的記憶,看破了她拙劣的偽裝。
可緊接著,寧殷又艱澀道:「否則,為何救我兩次?」
虞靈犀鬆了一口氣,瞧他反應,不像是有前世記憶。
何況正常人被救後第一句話不是應該道謝麼,哪有談這個的?
虞靈犀生生給氣笑了,倔勁一上來,矢口否認:「誰救你?不過是見你擋路,覺得礙事罷了。」
寧殷看著她,沒有說話,可虞靈犀總覺得他那雙眼睛已然看透一切。
前世時就是如此,什麼都瞞不過他,虞靈犀最怕直視他的眼睛。
她有些後悔和他同乘一輛馬車了,又或者,他多暈兩刻鐘也好。
好在馬車停了下來,侍衛稟告:「小姐,醫館到了。」
虞靈犀如釋重負,斂容道:「你既然醒了,便趕緊下車,從哪兒來便回哪兒去。」
寧殷嘴唇動了動,嗓音低了不少:「回不去了。」
虞靈犀滿腹糾結都被堵了個乾淨,心道:他真是從欲界仙都逃出來的?
「不管你如何打算,都與我無幹。」虞靈犀微抬下頜,「下車。」
見她態度堅決,寧殷只好強撐著起身,將那件帶著軟香的斗篷細細疊放一旁,再扶著車壁,艱難而緩慢地站起來。
他胸口有傷,彎腰下車的動作對他來說無異於酷刑。
不過須臾之間,他的唇色又白了一個度,鼻尖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虞靈犀索性別過頭去,裝作沒看見。
此時夜深,醫館已經關門。
積雪覆蓋的簷下,殘燈將寧殷孤寂清瘦的身影拉得老長。
「等等。」虞靈犀沒好氣地喚住了他。
寧殷回頭,發現虞靈犀不知何時下了馬車,一手執著一柄紅梅紙傘,一手抱著他蓋過的斗篷。
他極慢地眨了眨眼,露出疑惑的神情。
虞靈犀心一軟,再開口時已恢復了平靜:「這件斗篷染了血,我不要了。」
她將斗篷塞到寧殷手裡。
想了想,又將傘也一併留下,輕輕擱在他腳旁。
那傘開在一片渺茫的白中,上頭所繪的紅梅錚錚,灼然一片。
一個想法在心中醞釀,翻湧,最終戰勝他可怕的理智。
寧殷眸色一動,幾乎脫口而出:「帶我走。」
虞靈犀頓足,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
寧殷的樣子虛弱且認真,眸色望不到底。
他喉結微動,啞聲重複了一遍:「帶我走,我什麼都願意做。」
燈籠被吹得東搖西晃,兩人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只聽得見風雪嗚咽而過的聲音。
良久,虞靈犀收斂了訝異,眸光溫和堅定:「可惜,我不需要你。」
她轉身朝馬車走去,寧殷抿唇,立刻跟了幾步。
聽到身後踉蹌跌撞的腳步聲,虞靈犀忍無可忍,回首喝道:「不許再跟著我!」
於是寧殷不動了,像是兀立在雪中的一把殘劍。
然而等虞靈犀上了馬車,啟程朝虞府行去時,卻聽侍衛警覺道:「那人還跟著,莫不是想訛咱們?」
又來了!寧殷少年時是屬狗的麼,又瘋又執拗的那種?
虞靈犀掀開車簾回望,只見茫茫風雪迷離,一柄紅梅紙傘在漆黑的夜色中深深淺淺地艱難挪動。
果然瘋病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他竟是連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