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而你靠近,時而又疏離,冷冷熱熱,一顆心不斷收縮膨脹,也是會出現裂痕的。敵進我退,敵退我擾。何洛在心底苦笑,兩個人現在就像跳著華爾茲,配合默契兜兜轉轉。舞步規則統統遵守,如果同時衝上前去,恐怕不知道誰會踩到誰的腳。
“不如我請你吃東西?”何洛說,“學校的綠豆沙不錯。我喝冰的,你喝溫的。”忍不住又買了一盤田螺,兩個人吃了一盤。章遠說:“我少吃兩個,腸胃不好,這些吃多了怕是要鬧肚。”話雖如此,還是又多叫了一盤。他的襯衫整潔,袖子挽高,拿著牙籤吃的不亦樂乎。
兩個人互相看一眼,滿手滿嘴的油漬,像兩隻花貓,忍不住會心微笑。
“真羨慕你,這樣的日子真挺舒服的。”章遠擦著手,“這幾天累死了,平均每天睡不到三個小時。一回到你這兒,人就懶下來不想動了。”
“回到你這兒”,而不是“來到你這兒”,一字之差,何洛反覆咀嚼。
“那就……休息兩天,喘喘氣,然後再回去吧。”
“恐怕沒這個命。”章遠皺眉,“這次的事情挺順利的,但暴露的問題更多。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太不成規模,運營雜亂,稍微大點正規點的專案必須和別人聯手,說白了,是給別人打下手。被中間商盤剝幾次,幾乎就剩不下什麼了。客源有限,如果是靠熟人彼此推薦,維持生計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很難開拓大規模的市場。”
他一口氣列出數條發展障礙,都是何洛不曾接觸到的問題,想不到什麼話來開解,只好頻頻點頭,說:“大家的起步都很難,誰堅持到底,誰就勝利吧。”
“堅持是一方面,更要尋找一個合適的生存空間。”
“你……想去大公司?”
“那樣束縛太多。”章遠說,“但的確能學到很多先進的經營理念。我要好好考慮考慮。”他舒展開的眉頭又鎖上,手習慣性放到腹部上方。
何洛憂心忡忡地望著章遠,此時此刻,又怎麼好說些兒女情長的事情讓他分心。
章遠看到何洛關切的眼神,聲音瞬間輕柔下來:“喂,我沒事,今天吃太多了吧。”
“狡辯,不舒服就吃藥。”何洛瞟他一眼,“你看我也吃了,還不是好好的。”
他眼睛彎彎,含著笑意,“你每天吃那麼多零嘴,你的胃是四輪驅動加強馬力的,都不需要嗎丁啉。”
章遠暫時沒有離開,奔忙在北京和各色學者商人碰面,書桌前酒桌旁,不捨晝夜。這城市大得像一片海,何洛心愛的人魚兒一樣浮浮沉沉出沒其中,卻看不到他的身影,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的世界瞬息萬變,不知從何時起,似乎已經沒有了自己的落腳點,卻只能追趕著他長長的背影。說不出失落還是欣慰,畢竟此時的章遠躊躇滿志,縱使眉頭緊鎖,眼神中堅定自信的飛揚神采又重新回來了。
這才是何洛最愛他的樣子。一如多年前男籃比賽中的他,鎮定執著,有著堅定的獲勝心。那時他還是一身陽光的孩子,清澈的眼眸,狐一樣狡黠,高高躍起時,鷹一般飛翔。他的青春光芒四射,好像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前行的腳步。
這樣久違的自信的章遠又回來了。
然而自己呢,又去向何方?
大四開學之初,每個人都要決定自己的去留,出國或者保研,二者只可選擇一項。美國各大學的介紹材料紛至沓來,身邊的同學已經著手申請。學院也開大會講保送研究生的程式,會議結束時,有保研打算的同學留下來繼續諮詢。沈列坐在原處沒有動身,一直望向何洛。
何洛沒有看到。站在通往未來的岔路口,她心中煩亂,想聽聽章遠的聲音。低著頭,發了一條簡訊給章遠:“在家還是學校?我打電話給你,現在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