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歌曲?”
“只是一支微不足道的歌,老闆。”歐弗羅尼奧說,“‘小跳蚤’就是愛唱歌。”人群中出現一陣不安的sāo動。幾個人掉轉臉去。
“真的嗎,‘小跳蚤’?”
男孩點々頭。“是的……這是一首好歌,只要我為小夥子們演唱,每唱一遍他們都會給我一分錢的。”他仔細想了一下,又說:“說真心話,我不大喜歡這支歌。它太長了……”
此刻,我似乎意識到,歐弗羅尼奧的兩個膝頭挾緊了“小跳蚤”的肩膀,但不能完全肯定。總之,他變得沉默了。
“你給我們唱一唱這支歌好嗎?”唐切佩問,“我們這三位每人給你一枚一毛五的銀幣。”
“小跳蚤”望著哥々徵求同意,但歐弗羅尼奧的面孔變作了一塊冷石。他又轉向唐切佩,唐切佩一邊微笑,一邊伸手到口袋裡掏硬幣。“好吧。”“小跳蚤”說罷,就開始慢々唱起。
歌才唱過兩段,我便明白了小夥子們不安的原因。這支歌是一首議論政事的民謠,就是自危他馬拉的殖民時代流行至今的那一種。它由多達四、五十段的內容貫連的歌片語成,圍繞著一個政治的或社會的主題展開,每一段結束前都有簡單的重複。民謠的作者很多,差不多可以接近段落的數目,隨著民謠的廣泛流傳,又有人把新的段落增添上去。其曲調多含譏誚,其詞語常露yin猥。所唱的這一首,兩者兼備。從“仁慈的ducái者”豪爾赫?鳥維科一九四四年讓位開始,它對瓜地馬拉二十五年來的政治景遇做了一個栩栩如生和辛辣無比的描述。開頭幾段,它無情揭露了費德里科?龐塞的短命的血腥統治,說他的貪得無厭和暴虐無度是“給革命之火增添了燃謀”;接下去,它讚揚了胡安?何塞?阿雷瓦洛的“jing神社會主義”,說這種思想為其後阿本斯領導的土地改革和“農民解放”事業開闢了道路。後面是一段很長的悲慟,為阿本斯被卡斯希略?阿馬斯和“美國老闆”杜勤斯、艾森豪威爾擊敗,表示哀痛。阿馬斯的後繼者伊迪戈拉斯?富恩特斯和佩拉爾塔?阿蘇迪亞,任期都很短暫,一個是“小丑總統”,一個是“聯合果品公司的傀儡上校”,他們都是先吃飽美元,然後把產生更多美元的綠香蕉轉讓出去,如此反覆,無有窮盡。當今的執政者門德斯?蒙特內格羅受命扮演著“形左實右”的角sè,而他手中並無一兵一卒可與軍方抗衡。民謠的高cháo是一段歌誦“海洋彼岸大鬍子救星”和瓜地馬拉英雄的讚辭:“起義軍的游擊隊弟兄——有朝一ri要開出山峰——實現他們的誓言——解放勞苦百姓。”
唐切佩無動於衷地聽完了這支民謠的絕大部分,不但對某些掌故報以微笑,而且對妙趣橫生的綽號開懷地笑出了聲。但是,當士地改革第一次出現在歌辭裡時,他的面sè明顯地變白了,歌謠結束時,他已掛上冷酷、嚴肅的表情。古斯塔沃一直沒有顯露笑容。
“小跳蚤”用標準的西班牙語唱完了三十多段歌辭,儘管他需要克服詞尾發音渾濁的印第安人的毛病,但一聽就知道,他已把整個歌謠死々記住。他用蘆笛似的尖過女高音的嗓門兒唱著,同時心不在焉地看々狗,看々草帽的帽沿,後又把注意力從帽沿轉移到唐切佩長統靴的帶扣上,還用腳趾輕々地觸碰那帶扣。
唐切佩聲調平々地詢問歐弗羅尼奧,“小跳蚤”是從何處學得這支歌的。
“我不知道,老闆。估計是村裡的什麼人教的。”他沒有像剛才那樣避開對方的視線。
“小跳蚤”迷惑不解地望了望他。
“孩子,這支歌是誰教你唱的?”唐切佩按々孩子的肩膀,溫柔地問。
“小跳蚤”又轉臉瞅々哥々,然後回頭面對唐切佩。這一次他沒有笑。“我的一毛五呢?老闆。”他說著伸出一隻褐s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