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認為,那塊島嶼離中土很遠,況且苦寒之地,也無礦產石油,頓時準備洽商。北宮棣卻一反常態的怒斥“鬻土求財,短視禍國之輩”,甚至連同求情的反對的言官一同拉了出去。
其實大家或多或少看出了北宮棣有些小題大做的意思,但是毫無徵兆的對言官下手,無論是言官體系一員,或是文臣一脈,都激烈的反抗起來。方靜玄也找北宮棣談了好幾次,但幾乎每一次俱都是不歡而散。
方靜玄摔門而去後,原本一臉冷漠的北宮棣卻驟然露出片刻軟弱的神色,伸手掩住了雙目。
北宮棣無法解釋給他們,國土不僅僅是腳下的土地,更無法告訴他們在未來科技發展之下,“苦寒”將不會成為絆腳石。甘守國土,順天安民的的確確是明君的好榜樣,但如果外環境再不是偏安一隅,而是不爭則死,北宮棣又怎麼能容忍歷史上的“買賣科威爾島”再次發生?
何況還有一個難以言說原因,自南巡受傷後,他的身體大不如前,而如今已是乾寧二十一年……北宮棣自認要為後世之人剷除一切障礙,更不能出現歷史倒退。他必須藉機在北方引發與另一片大陸的戰爭,並促進殖民體系的產生,但這些又怎能說給任何一個人聽呢?
方靜玄不知道箇中彎彎繞繞,只是朝政不順與北宮棣不知緣故的執拗,讓他有些心灰意懶,這幾日便在東府中託病不出。長子方孔嘉不願從政,一直在南方山莊打理方家之務,並鑽研醫道。恰逢方孔嘉攜妻子回京,方靜玄便坐在院子的花藤下,神色溫柔的看著其樂融融的家人。
他怔愣的看著已然成年的親子,接過已然知命之年的妻子遞過來的茶。陽光映在初秋的茂密藤葉上,讓人骨子裡生出憊懶之意。方靜玄忽然嘆了口氣,握住顏華不再的郭絡氏的手,說:“吾但當含飴弄孫;不能復知政事。”
他垂著眼,不願意勞神費思,去想著更為複雜的東西。這世間好壞也罷,強弱也罷,他畢竟只是一個凡人。甚至於那明明白白的推拒,那慢慢恢復冰冷的眼神,讓他心神疲敝。方靜玄正待繼續說下去,卻只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驚呼:“陛下!”
第五十章 生死何煌煌
方靜玄轉過頭,面色微變,就看到樹下那個身影直直倒下,他一下子甩開了妻子的手,疾步前去。
北宮棣再次醒來之時,一睜眼便對上一張憔悴的面容,方靜玄緊緊握著他的手,坐在床頭。北宮棣臉上露出一絲淡笑,波瀾不驚得說著疑問句:“你知道了?”
方靜玄沒有回答,將坐起的北宮棣圈在懷中,看著他平靜至極的眼眸,一時間心中大慟。
北宮棣卻依舊笑著:“原是過不了三年的,能拖那麼多年,朕已然是該知足。”他任由方靜玄抱著,說出的話語卻讓方靜玄覺得心彷彿被生生撕裂成兩半,直教人痛不欲生。
方靜玄不知道他那句“原本”是什麼意思,只道他說的是宮中太醫的論斷。早在乾寧三年北宮棣便第一次犯了心疾,卻瞞下了這許多年,更因那次意外傷了腑脈。他片刻前剛剛知道□□卒於此疾,嘉靈太子也卒於此疾,北宮棣能拖延十餘年本是該知足了。但他此刻只覺得心中從未有這般恨,這般無措過。方靜玄不死心的握著北宮棣的手腕:“會有辦法的……”
北宮棣低低的笑出聲來:“靜官,你知道的。”他低著頭掃視著身上所覆蓋的雪紡錦被,金黃的龍紋刺繡此刻似乎有些耀眼,而令人覺著有幾分刺目起來。
“我不知道!”方靜玄厲聲喝道,他閉上眼,突然渾身顫抖起來。他怎麼就不能早一點發現,他方家是醫聖傳人,藏書萬卷,金針藥石活人無數,卻連,卻連……
“我不知道。”方靜玄輕微的說著,幾不可聞的聲音裡含著一絲執拗與悲鳴。被他死死錮在懷中的北宮棣只感到心頭一點點的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