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齋拄著薙刀當禪杖,與橫瀨成繁並肩站在聯軍連綿的軍營邊緣。
245我,不,後,悔!
橫瀨成繁年紀只比雪齋小了十歲,但肩並肩站在一起的兩個人卻猶如父子一般。
相對於雪齋的衰老和高大枯槁,橫瀨成繁個頭矮小精瘦,一雙眼睛囧囧有神,頜下無須,看起來倒像是三十多歲。
上野一國豪族林立,其中長野業正在西上野可謂翹楚,東上野呢?
東上野暫時還沒有誰能夠一呼百應,但橫瀨成繁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夠一呼百應了。
並不是為了背叛而背叛,在橫瀨成繁看來,背叛也要有足夠的回報,才值得為之背叛。
……一切都是為了家族,不論是當年的下克上、放逐主家,還是如今的倒戈,都是為了家族。正因為這一點,成繁甚至也可以自詡為“為了大義”。
但他不會那樣……大義是什麼?正義是什麼?
不過是用來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是那些活在腐朽的夢裡面的凡愚之徒的……最後的……一塊遮羞布。
他們橫瀨家身為新田義貞的後裔,血統高貴自不必說,可是在過去的這幾百年裡,高貴的血統給了他們什麼?
唯有力量,才是真實的依靠。
唯有利益,才是最美味的佳餚。
成繁帶著自己從金山城帶來的足輕,親自擔當前鋒,領著今川軍和北條軍殺向了聯軍的大營。
他揮起太刀劈向了自己的鄰居和昨日的袍澤。
可是……他能贏嗎?他們,能贏嗎?
佐佐成政捫心自問,卻得不到一個肯定的回答。
他讓波風乾前往國府臺城,向聯軍傳訊,是否足夠引起聯軍的重視?
北條氏康素來心機重重,是否會看破他們的計劃,是否能看破他的行動?
前田慶次騎著松風,就在佐佐成政的身側,他想著波風乾的事,突然問道:
“為什麼讓他去國府臺呢?那個傢伙可不善言辭,又沒什麼名氣,佐竹義昭、裡見義堯那些人,會聽他的嗎?”
慶次的語氣聽起來很是隨意,但他卻知道這是可以讓人沒有戒心的方式。關於成政派波風乾作為使者這個事情……慶次其實是不同意的。
國府臺已成險地,不論波風乾能不能辦成那件事,這趟差都不該由他來跑。
“佐竹義昭、裡見義堯皆是一時雄傑,怎麼會聽命于波風乾呢……”
佐佐成政低下頭來,嘴角有了苦澀的微笑。
“波風乾目中無人,莽撞慣了……若是由他去傳信,佐竹義昭我不敢說怎麼樣,裡見義堯一定是懶得理他。正因如此……聯軍不可能有默契的配合,此戰就算能勝,也很可能是慘勝吧。”
黑暗中,前田慶次握了握那隻空著的拳頭:
“逗比左!我現在很想揍你誒!”
他將佐佐成政視作兄弟,也將波風乾視作兄弟,可是就在今夜,他的一個兄弟賣了另一個兄弟……真是諷刺啊。
難道身居高位,就會讓一個人變得越來越不像人?
“你知不知道,這兩年來,你變了很多。”
佐佐成政沉默了。
這兩年來他變了多少呢?
“當年的你還相信忠誠和勇氣,當年的你會因為盛政大叔和政次哥的戰死跟織田信長翻臉,當年的你……會扶倒在地上的老人,會去教村裡的孩子識字。可是現在,你已經開始算計盟友和兄弟了,這樣真的好嗎?
“兩年啊……只有兩年,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不知道該揍你一拳呢,還是該可憐你呢?”
慶次的一聲嘆息在千餘匹戰馬的啼聲中顯得那麼微弱,佐佐成政卻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