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棠揚起眉梢擠兌了陸連奎一句:“我們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流氓哪有資格和陸探長聊天!”
陸連奎素日是一副天子門生的架勢,今朝卻不得不屈就,擠出笑意自我解嘲道:“哪裡哪裡!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只有輩分不同,別無貴賤之分!”
“好了好了,讓我和蘇三聊聊,把門關上!”黃金榮揮了揮手,在床前的木凳上坐下了身來。
蘇三轉念一想,在房門掩上之前,揚聲打了個圓場:“九棠。過了的事就別計較了!你和陸探長都是在英租界行走的青幫人,就憑頭上頂的香爐也自帶三分親,應該交個朋友,今後常來往!”
這話是衝著白九棠說的,那眼神卻是衝著陸連奎去的。白九棠摸不透妻子的意思,顯得有些遲疑;陸連奎倒是萬分高興,一掃鬱結,欣然說道:“你能這麼想真令我感到高興!”
既然驚擾事件未產生不良後果,擺出高姿態無疑是賣了個大乖。陸連奎對白九棠在英租界的發展有利無弊,藉機拉攏他簡直是一步絕好的好棋。
黃金榮調集視線看了看蘇三,不知該喜還是該憂。若非全身心投入極道世界,她的成長不可能這麼快,眼下看來她是一門心思跟白九棠過下去了。
縱然女人聰明能幹但也終究只是一個女人,即便這又是一個厚積薄發的林桂生,依然得以丈夫為主心骨,男人的榮譽就是她的榮譽,男人兵敗如山倒,她勢必會成為“亡國奴”……
病房的門關上了,蘇三側轉身姿擺弄著身後的枕頭,想給自己調了舒服的姿勢。既然談話地點從茶樓轉到了醫院,在這種絕對弱勢的位置上,來一場苦情戲是最好不過了。
她的動態拉回了黃金榮的心神,他急忙伸出手來,替她攏了攏靠枕,溫言細語說道:“蘇三吶,你到底有什麼話想要和我說?”
生得一臉橫肉的黃金榮,此時倒也有點慈父的味道,蘇三凝視著他,努力營造著演繹態,幽幽的說道:“老爺子,我要跟您談的話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關於我的,一部分是關於九棠的,您想先聽那個部分?”
“還有關於那小子的?”黃金榮意外的愣了愣,給出了意料之中的答覆:“先聽關於你的!”
蘇三滿意的揚了揚眉,暗暗醞釀情緒,拉開了苦情戲的帷幕。
“想起上次在黃公館出言不遜,我常常都很自責。其實蔭庇是上天的恩賜,它若來自於家族,那是命好;它若來自於外姓長輩,那是有福。我本不是什麼好命之人,能得到您的蔭庇純屬福氣,我應該知足才是。”
黃金榮沒想到她會說這件事,更沒想到她會突然轉了性,不但深刻檢討自我,還謙卑的鳴謝恩德,像是頑劣女一夜之間長大懂事了一般。大亨的心間。五味陳雜,歉疚、自責、欣慰,什麼情緒都有了。
蘇三的演技是精湛的,哪怕洞察目標的反應,眼神也絕不生硬,眼波流轉蓄含親情。
“不成家不知道家計的難,不當娘不知道孃的苦,我以前從來不喜歡小孩子,現在卻不一樣了,看見弄堂裡的孩子們跑來跑去,我就會停下腳步來笑著觀望……”
輕柔的語調,溫情的敘述,像一支沒有世事紛擾的畫筆,為黃金榮描繪出了一幅祥和的畫面。他走進了她佈置的場景,面容上浮起了脫俗的笑意。
“正因為如此,我更能體會到沒有血緣關係的疼愛是多麼不易!我願意把您當做親爹一樣來孝敬!在您有生之年承歡膝下,在您百年之後戴孝扶靈!”
深秋的陽光從視窗透射了進來,將蘇三沐浴在光線裡,她美好得那麼不真實,潔淨得不染一絲塵埃,對於一位父親來說,這就是天使。
細語成沙,漫天落下,埋葬了黃金榮心房中唯一一線堅硬。他的喉頭滾起了雪球,哽咽得不敢開口;他的眼眶潮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