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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我:“租一套古龍的武俠小說。”

他抬頭。

我還沒看清他的面容,他就蹲身找書了。

他拿出用牛皮紙包皮的四本書,說:“你是看完一本借一本,還是一塊都借了?一本書押金五塊。”沒想到還要押金,我只聽風溼說借一本書一角。我:“我和風溼是朋友,他帶我到這來過。能不能把押金免了?”他點頭答應。我拿書要走時,他卻說了話:“是你教他練拳的吧?”我愣住。他從書堆後出來,直走到馬路中央。此時路燈昏暗,四下無人,他渾身一抖,練起拳來,每打一拳就低吼一聲,十分投入。

雖然震撼了我,但必須承認,他練得很差,尚沒有入門。一套拳練完,他氣喘吁吁地坐在馬路牙子上。

我湊上前,說:“大叔,沒想到你會武功。”他一聲長嘆:“如果是我教他,他不至於被警察抓到。”風溼父親的武功,得自於他的青春時代。他作為知識青年,下鄉到山西省河曲縣樓子營鎮飲馬口村,房東夫婦是一對衣著整潔的老人,和整村邋遢的農民形成鮮明對比。一打聽,原來房東夫婦年輕時是赫赫有名的游擊隊員,兩人曾夜闖日軍營地,擊斃了鬼子小隊長加藤修三郎。

這對奪命鴛鴦,男的已駝背衰老,女的卻經住了歲月的打磨,腰桿筆挺,兩眼有神,頗有風度。住在她家有五個知青,她最喜歡的就是風溼父親。

風溼父親年輕時白白胖胖,說話靦腆。她教會風溼父親武術。

1975年掀起知青返城風潮,她送給風溼父親一雙繡花枕套,那是她戴著老花鏡用了兩個月繡成的,給風溼父親結婚時用。臨別時,她說:“叫聲乾孃吧。”

這個英姿颯爽的乾孃,並沒有讓風溼父親變得強悍。他回到城裡,逢迎恢復高考和國企招工,都敗下陣來。他迅速地頹廢,沒有再練過一天武功。

我:“大叔,憑你的武功,是無法把風溼救出來的。”他痛苦地點點頭,擺擺手:“我和乾孃差得太遠,我沒想過劫獄。我乾孃年輕時是神槍手,她有一個百發百中的秘訣,我如果把這一秘訣貢獻出來,能讓風溼減刑麼?”乾媽的秘訣為:子彈出膛,會令槍管向上震動,所以瞄準時不要瞄準目標,而要瞄在目標下面一寸,開槍正好擊中目標。

我倆為這個秘訣激動到天亮,覺得風溼有救了,而部隊的戰鬥力會得到大幅度提高。風溼父親還拿來一瓶二鍋頭,和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就著一碟鹹菜,喝得十分快慰。

太陽昇起,他對我說:“乾媽的時代,用的是自制土槍,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震動力。現在的武器進步太多,早不那麼震動啦——這個秘訣已作廢。”我:“……大叔,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還跟我逗悶子?”他:“我的生活就是在逗悶子。”我:“他可是你兒子。”他:“我知道,我知道。”他捂著臉,嗚嗚地哭了。

【五】

風溼沒救了。

我到看守所醫院去看過他,他說看守所裡還有一個小偷,是傳承三代的世家子弟。風溼的行竊技法都是自創,遇到師傅教出來的小偷,登時覺出業餘愛好者和職業人士的天壤之別。

他要我告訴他父親,他已學得絕技,一條殘腿並不會成為負擔。

我轉告給他父親後,風溼父親又哭了。

風溼父親說:“我唯一的擔心,是我第一天死,他第二天餓死。現在好了,他有了一技之長,我可以安心了。”他送給我三十幾本古龍的武俠小說,幫我捆綁到腳踏車後座上時,囑咐我在風溼出獄後,仍做風溼的朋友。

他的神態令人不安。

三日後,我放學回家,故意繞路到他租書的大街,見書屋燒塌了,焦黑的木條鐵板堆成了墳形。

他在前日凌晨開槍打碎了路口的紅綠燈,然後回到書屋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