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那女孩蒼白得像個鬼,瘦得只剩下了骨頭,一對大得驚人的黑眼睛畏懼而懷疑的瞪視著外面的人群。我向後退,一時間,只能反覆的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繡琳帶著可愛的微笑回答我:‘是個人哪,我的老爺!’
“‘哎,’我有些生氣了:‘我當然知道她是個人,但是,她是個什麼人?’‘一個女人嘛!’繡琳頑皮的望著我,對我瞬著眼睛,想緩和我的怒氣。”‘一個女人!’我暴怒的叫:‘我當然知道她是個女人!但是,她來做什麼?她是誰?’
“‘她是我的小妹妹。’繡琳噘著嘴說,因為我的生氣而有些氣餒。”‘小妹妹!我從沒有聽說過你有什麼小妹妹!’
“‘不是親的,是個本家的姐妹。她也姓江,她父親和我父親是同曾祖父的兄弟!’
“‘多遠的親屬關係!’我瞪著她,心裡有氣而又無可奈何,忍耐的問:”‘好吧!就算是你妹妹,你把她帶來幹什麼?’
“‘她,她,她在生病。’
“‘哦,’我翻翻眼睛,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成。‘什麼病?’我氣呼呼的說。”‘肺病,第二期。而且,她,她,她……’
“‘她怎麼?’”‘她的神經系統有點問題,她家裡要把她送到瘋人院去。’“好!先是白痴,又是瘋子!我家裡豈不變成療養院了?望著繡琳那對坦白而切盼的眸子,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停了好久,才問:”‘那麼,你怎麼把她帶到我們家來呢?難道我們家是瘋人院嗎?’“‘噢!’繡琳喊:‘別那麼殘忍!你看她病成那副樣子,送到瘋人院去一定沒命。救人一命總是好事,而且,她的神經根本就沒什麼病。反正,我來管她,不要你操心嘛!’
“又是那句話!接著,她關於生命的大道理又來了。我嘆著氣,被她的熱誠所折服,何況,人已經來了,又不能再送回去,只得無可奈何的說:
“‘好吧!你不怕麻煩,弄個病人到家裡來,我還有什麼話說?就留下她吧!’”‘啊哈!’繡琳歡呼的大嚷:‘毅!你是天下最好,最善良,最偉大的人!’“就這樣,這個女孩子走進了我們的家庭,這,就是雅筑。”
羅教授停了下來,室內那樣靜,只有好幾個人的呼吸聲在起伏著。爐火噼啪的響,窗外有風聲,像是一聲嘆息。毛玻璃上晃動著樹影,遠處有一隻不知名的夜鳥在哀啼。喚什麼?想喚回失去的伴侶嗎?我的眼中凝著淚,繡琳,我的母親!沒有人比我對她更親近,聽著羅教授口中的她,我依稀看到一個年輕時代的媽媽,那副嬌憨任性而調皮的樣子。噢,我的母親!我的母親!羅教授抬起眼睛來望著我。
“憶湄,記得你關於菟絲花的那個譬喻嗎?”
我迷惑的注視著羅教授。
“雅筑來了,”他繼續他的敘述:“是的,她就是一株菟絲花。一株柔弱細嫩的藤葛,必須攀附著別的植物才能生存。她的到來,使繡琳終日忙碌,但她忙得非常高興,她調養她,請最好的醫生來治療她,伺候她,寵她,愛她,如同待一個親生的小妹妹。”第二年春天來臨的時候,雅筑的肺病已經痊癒,面頰上也染上了一些輕紅,美麗得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色睡蓮。繡琳更加愛她,更加寵她,喊她作白雪公主,給她做了許多白色的衣服,佈置一間漂亮而雅緻的房間給她,認為只有她配穿白色的衣服,配用白色的東西。時間一天天過去,雅筑也越來越美麗,她那時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齡——十九歲。她的精神病,在長期的治療下也很收效,她幾乎已經是個健康的女孩子。“一九四三年,戰火已蔓延到廣西,我帶著家眷,輾轉到了重慶。嘉嘉和雅筑都跟了出來。這年,繡琳又有了孕,我們決定,不管是男是女,都取名叫皚皚。
“就在這時,雅筑病了。我們請醫生治療無效,查不出任何病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