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腰挺了起來,眼光灼灼的逼視著我。好半天,她才點點頭說:“你有一個好母親,嗯?她告訴了你,有一種沒有心的人,是會以怨報德的,是不是?我想,我們羅家對得起你!”
我的臉驀的緋紅了,我望著她,她可以說得更厲害一些,我瞭解。這已經是最和緩的說法了,她那份言外之意表現得十分明顯:“孟憶湄!別忘了你是羅家收容的孤兒!”
淚水向我眼睛裡衝,掉轉頭,我奔向門外,我跑得那麼急,以至於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撞得我的頭髮昏,那人正抱著一疊書,也全散落在地下。他抓住了我:
“咦!憶湄,又是你,你好像總是那麼急匆匆……”他頓住了:“怎麼了?你?”我用手背擦擦眼睛,如果我要流淚,只能在自己的房間裡。挺起背脊,我勇敢的給了他一個微笑,輕聲的說:“沒有,什麼事都沒有。”他凝視我的眼睛,溫和的眼光一直搜尋進我的眼底,然後,他點了點頭,用一種特殊的語氣說:
“慢慢來,我要弄清你為什麼。”
我搖搖頭,他的眼光使我迷惑。
“真的沒有什麼。”我說,彎下腰去收集地下的書本,他也蹲下身子來撿,書本都收集好了,我從地上拾起一樣書本里飄落的東西,一件我剛剛才在一個少女屋裡看到過的東西——一朵壓得薄薄的藍色小花。
“這是什麼?”“噢!皚皚的花,”他滿不在乎的說:“她總喜歡把花朵隨便夾在書本里,這也不知道是種什麼花?”說著,他從我手中取去花朵,不在意的揉碎了,團在手中準備拋掉。我愣住了,喃喃的,我念著皚皚的句子。
“別揉碎了那花瓣,你知道它上面記載了些什麼?
別拋棄這抹微藍,
你知道它也有花‘心’一個!
別告訴我你不認得它,
它的名字叫做——勿忘我!“
“噢,憶湄,你在唸些什麼?”他問,審視著我。“唸書使你太疲倦了,是嗎?憶湄,你也該散散心,星期六下午我請你看電影,然後,我們可以逛逛街。我一直想——”他誠摯的望著我:“買幾件漂亮點的衣服送給你。憶湄,你不嫌我說得太坦白嗎?”我注視著他,我怎能“嫌”他呢?他的眼神那樣誠懇真摯,他的語氣那麼溫柔親切,眼淚又湧進了我的眼眶,我的視線模糊了。“哦,憶湄,”他有些驚慌的說:“我使你難過了嗎?”
“不,不,中□。”我說,繼續仰望他:“你為什麼對我好?大家都那樣——”我嚥住了下面的話。
“有誰讓你受委屈了嗎?”他機警的問。
“不,不,沒有。”他深深的凝視我。“快樂起來,憶湄,”他鼓勵的說:“你不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對嗎?我告訴你一句話,憶湄,你並不孤獨。”他對我微笑:“我有一個和你類似的身世,但我從沒有讓悲哀壓垮過我。”我點頭,離開他,向我自己的屋子走去。我已不再悲哀,真的,我的內心在唱著歌。
第六章
一連串的日子流過去了。
午後,一陣雷雨驅走了不少的暑氣。半彎彩虹在樹林頂端略現旋收,晚霞接踵湧上,燒紅了天、樹林、草坪,和蒼灰色的屋頂。黃昏的景緻令人喜悅,雨後的晚風使人心曠神怡。我走出房門,從樓梯頂上向樓下一口氣衝下去,嘴裡喃喃的背誦著我剛剛正在唸的書: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
“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一個聲音幫我接了下去,我抬起頭,皓皓正倚在樓下樓梯的欄杆上,胳膊支在扶手上面,託著下巴,微笑著望著我,嘴邊帶著他所慣有的嘲弄味兒。
“嗨!憶湄,”他說:“你快變成個書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