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來來往往,用石牆和樹籬笆包圍起來的院落裡,全都栽種著巨大的樹木,知了在任性地鳴叫。 整個這一片地區就好像是在公園當中一樣,透著濃濃的綠意,連瀝青路面和水泥牆面上也灑滿了樹陰,被夏日曬過的草叢散發出陣陣熱氣,瀰漫在城市上空。 看不到一個居民。所有的院落都將院內和院外劃分成兩個世界,裡面在做什麼,樹木後面隱藏著什麼,外來者是根本無法看到的,他們能看到的只有圍牆。 說到外來者,在這個城市上空有許多飛舞的黑影,它們用嘈雜的叫聲吐露心中的不滿。不知道這些烏鴉是常住在附近森林、庭院和墓地裡的“居民”,還是由別處路過這裡的“行人”。 阿燻一定也曾抬頭仰望過烏鴉群。他對這裡懷有熟悉和親切的感覺嗎?墓地的景象告訴文緒,有一種不祥的東西籠罩著阿燻。不知為什麼,文緒總感覺頭上來回飛舞的烏鴉與阿燻有幾分相像的地方。 這裡名叫“安眠之丘”。過去這一帶曾是一派田園風光,不過現在卻鱗次櫛比地插滿了住宅樓,石牆上到處鑲刻著“安眠之丘1丁目25番地”之類的門牌。鐵道沿線的其他城市最多不過才五十來年的歷史,而這裡已經存在了上百年。當首都還沒變成特大型城市的時候——那時候來到十公里開外的郊外就可以聞到肥料的臭氣,看到塵土飛揚的土路,小河裡棲息著眾多的小龍蝦,甚至有人看到過蛇吞青蛙的景象——這裡就已經被精心規劃,劃分成蜘蛛網狀的一個個區域,那些在殘酷的生存競爭中勝出的成功人士,就已經在這裡過起怡然自得的生活了。 安眠之丘彷彿是在天上雲間,這裡聽不到人們的喧鬧聲、嬰兒的哭叫聲和汽車的喇叭聲,連烏鴉和昆蟲也都壓低了嗓門。經濟發展往往伴隨著噪聲和異味等環境問題,但這裡卻始終隱約飄浮著薔薇和金桂的幽香,那種寂靜也是透明的、清新的。 曾幾何時,人們將事業取得成功、一躍成為大富豪的“日本之夢”,形象地喻為“在安眠之丘安個家”。 不錯,這裡百年來確實有著令人嚮往的生活:在晴朗的休息日,早上起來先打一會兒網球,然後悠然地用早餐;在寬敞的帶壁爐的起居室,將小孩抱在膝上,給他講童話;用德國產的“邁森”牌高階雕花瓷杯飲下午茶,還可以從庭院裡採擷香草放入製作精美的菜餚,約數位好友開場家庭音樂會;朝天空望去,是一片近乎奢侈的碧藍碧藍的晴空…… 上世紀初,有位鐵道經營者設想在連線東京至橫濱的鐵路沿線,建設一個專供漸漸成熟的“紳士”們生活的社群。他從英國人那兒聽說,那些“紳士”們非常喜歡離開喧鬧的首都,住到郊外,以便能夠認認真真地思考國家的未來。鐵道經營者對此非常有同感,於是在安眠之丘陸續建起了幢幢豪宅。從首都搬來這裡的人都是掌握國家政治經濟命脈的人物,他們無論何時何地都小心翼翼地保持著中庸之道,生活方式幾近完美,全然不肯犯任何有破綻的錯誤。投資也好,從事政治活動也好,或者戀愛也好,他們都盡力避開風險,沒有先例的事情不做,多餘的話不說。他們講究禮儀,敬愛老人,重視人際關係,生活簡約,同時還不忘主張自由、平等、博愛的理念。 與這裡氛圍相似的地方,在首都圈還有不少,但那些地方除了人們的住地是一片森林外,周圍卻像喧鬧的養雞場和屠宰場,森林如同被包圍在一片霧氣中的聖地一樣,孤零零的缺少生氣。這片森林像在凝滯的靜寂中打著盹,一切的謎、一切的汙濁和一切的抗議聲都被森林的沉靜抹殺掉了。那森林死氣沉沉的,彷彿通向黃泉之國。 生活在公園中的人們與生活在寂靜的森林中的人們,愛好和舉止看上去很相似,可是兩者的差別卻是生者與死者的差別,兩種生活場所簡直就像今世與來世一樣相距遙遠。而能夠在公園與森林之間自由往來的生物,大概也只有飛舞在文緒頭頂上的烏鴉了。 文緒找到常盤家的庭院時,太陽已經躲在樹林後面,烏鴉們也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