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綾御前穿著白無垢、佐佐成政穿著用金線繡制家紋的純黑色和服,在坂戶城外的神殿裡喝了三三九度杯酒。
盯著面前這個容貌酷肖上杉姐的女人,佐佐成政的心裡卻提不起多少情緒。
……到頭來,還是用自己的姐姐做替身,嫁給自己嗎?
……真是個卑劣的女人啊。
想到這裡,佐佐成政的心底忽然泛出一股厭惡的情緒。
可是……他並不是厭惡這樣“卑劣”的上杉輝虎。
上杉輝虎本不需要這樣的。
她本可以嫁給自己的。
但她除了是作為女人的“虎妞”,還是戰國第一女大名,是上杉家的家督,是關東管領,是不敗的“軍神”,是毗沙門天。
這一重又一重的封號、一重又一重的冠冕,同時也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鎖。
剝奪了她作為女人的資格,剝奪了她追求幸福的所有可能。
聽著神官無聊而空洞的宣言,又自己背完一遍無聊而空洞的宣言之後,佐佐成政亦終於笑了。
他雖然是笑,卻比哭還難看。
……今日的上杉輝虎,乃是他一手造就的。
換言之,這一重又一重枷鎖,全是自己給她套上的。
輔佐她從越後一隅之地進取關東,短短三年之內,一躍而成為關東最強的大大名。
時鐘的指標不可能往後退,卻可以用手往前推。
佐佐成政此時終於發現,他推得太快了。
快到連自己也想不到在這之後引發的效果。
……是佐佐成政自己親手剝奪了上杉姐作為一個女人的幸福。
……這一切,佐佐成政是始作俑者,不僅自食其果,還害了那個他深愛著的女人。
“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綾姬在他面前低頭致辭,聲音細如蚊蚋,從那不完全遮蓋面部的寬大頭巾外,露出了她羞紅的精緻臉頰。
佐佐成政似乎忘記了反應,木然地坐在原地。
他仍在悔恨著。
十多年前,他因自己的毫無作為,使歸蝶作為政。治工具嫁給了織田信長。
十多年後,他亦因自己的全力施為,令上杉姐成為了“女大名”這一光環的犧牲品。
不知不覺中,成政乾涸的雙目中湧出了悔恨的淚水。
明明是婚姻這種喜事,新郎官卻落下淚來,此景令眾人一驚,紛紛猜測起來。
“新郎致辭。”
年邁的神官不適時宜地提醒了一句。
佐佐成政猛地從自責中驚醒過來,他茫然望著疑惑的人群,聽著他們嗡嗡的嘈雜議論和竊竊私語,眼角的餘光裡,有著綾姬從頭巾下露出的尖尖下頜和咬緊的下唇。
——我究竟是在做什麼?
佐佐成政捫心自問,卻無法給自己答案,只是……心裡的悲傷和悔恨一旦蔓延開來,便如奔流的千曲川一樣遏制不住。
……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佐佐成政猛地立起身來,因為久坐而眼前一黑,場中諸人亦是隨之驚呼。
緩過來後,他便在眾人的驚歎中邁開步子,大步走向神殿之外。
“內藏助薩瑪!”
“主公!”
…………但佐佐成政一概置之不理,他來到神殿外,直接從一個薔薇騎士的腰間拔出太刀,割斷了馬兒的韁繩,跨上自己的戰馬,雙腿狠踢一記馬腹,在夜幕中絕塵而去。
新郎官在婚禮途中突然離開,著實令眾人驚慌失措。
就在眾人惶惶之時,一直乖乖坐著的綾姬亦站了起來,一把扯開了白色的寬大頭巾。
“前田慶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