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去四處看看,找點酒和下酒菜來。”
岑破荊一扯韁繩,才要跑馬。
遲衡回頭,微笑道:“破荊,若有來生,我還希望就這麼過。”
此地人少,跑過一盞茶的功夫才碰見一個老農夫,岑破荊一說,那老農把鋤頭一立扯著嗓子:“知道知道,你說的是半山。以前比現在高。讓我想想,那年,啊,就是皇帝屠城的那年夏天,下了一整個月的大雨,山崩了,不知多少泥啊沙啊都衝下來。別說一棵樹,那時不知衝了多少樹——你來過?你來過就更不該忘啊,以前山多高啊,長的全是老高老高的古樹。”
大雨?將遺骨都沖走了吧?岑破荊失神。
那老農使勁咳了一下:“骨頭?別說骨頭就是幾萬年的石頭都衝得一乾二淨了。甭管以前還是現在,這裡連綿幾千裡都是不長野地紅的。那一年大雨後,半山長滿野地紅了。咳,那都是當今皇帝殺人濺起的血染紅的。”
野地紅?是杜鵑花嗎?
人生一世太短,滄海桑田無法經歷,於這十數年間,削掉了半個半山,湮沒古樹,長起新花,讓過往無跡可尋,遲衡剛才的神情,莫非已經猜到了。
岑破荊牽起馬繩,一步一步回去。
看群山綿延,那麼多,那麼像,而一個人要找的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座而已。造化若不允,就算皇帝,又如何。不知不覺,夕陽西落,岑破荊緩緩停下,他看見遲衡坐在一叢杜鵑花下,曲起雙腿,頭靠在膝蓋上,像睡著了一樣。
而護衛們則離得遠遠的。
護衛長宮平說:“岑將軍,你離開後,陛下吩咐讓他一個人呆會兒,不許打擾。”
岑破荊疑慮地說:“坐好半天了吧?”
其時,夕陽傾灑青山,天起威風,半山的紅杜鵑隨風而擺,遲衡一動不動。
岑破荊俯身,剛要開口,驀然停住了。
遲衡一隻手垂下來,手裡抓了一把紅杜鵑花兒,映血一般。向上看過去,手腕上繫著幾根紅繩,紅繩繫著半截斷的紅珊瑚。風拂過,杜鵑花瓣輕拍著紅珊瑚。
乾元七年,先帝王駕崩,年三十一。
六月中,宮平等侍衛一齊跪在新帝王顏景同前戰戰兢兢述說當日之事,一奇的是先帝死前毫無預兆;二奇的是當時忽然風雲大作,瓢潑大雨沖斷了山,將他們困在山中達半月之久。無奈之下,岑破荊下令將先帝屍首付之一炬,因這一把火,天竟然放晴了,路也通了。而這一切,皆有岑破荊大將軍作證。新帝自然不信,龍顏大怒,要以蓄意謀殺之名論罪。
岑破荊一言不發,手裡拿個一個盒子。
正要下牢,紀策身著白衣,神情恍惚地來到新帝跟前,說:“他們,都沒有罪。”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紀策一得到訊息,最先是找到了伺候遲衡最久的一個寡言的侍者。侍者見木已成舟,才抖著嗓音說起了巫醫一事,只是很輕的一句,換命,侍者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巫醫再尋不見。
無人可證,但這一年來遲衡的所作所為,昭然若揭,而所謂的若有若無的幌子,真的是隻是幌子。以命換命,換的是誰的命,紀策站在岑破荊面前,面色慘白:“他,真的,死了?”
岑破荊滿臉塵土,頹靡不堪:“是我一把火燒的,死不死,都成灰了。你要看的話,在這裡。”
黑色的盒子,最可怕的東西。
紀策呆呆坐在岑破荊身旁,渾身顫抖,像要痛哭一般,眼眶裡卻沒有一滴眼淚,好半天,紀策開啟那個盒子,取出一根骨頭,緊緊握在手中按住心口,抖著嘴唇說:“他是為了死在那裡嗎?好,真好,他怎麼能、怎麼能……”
一語未完,紀策一下子倒在地上。
第二個來質問真相的是駱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