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著浪緊隨其後,彷彿追趕一樣。換個人,早嚇掉魂了。夏麻子偏停下來,等女屍漂至跟前,伸手去摟著擺姿勢給眾人看。其時,夏麻子上了石拱橋,走進一株老槐樹陰影裡,佇足下來。
如果是白天,從他所在位置,可以看見橋下有個獨門獨戶帶籬笆的小院子。街上人習慣將這種小院子稱園子。橋下那個園子的男主人姓洪,是個西醫生,在上街翠微軒茶館旁邊賃屋開著一家診所,以此就叫它洪家園子。不過此時洪家園子已完全給黑暗包裹了。
夏麻子記起,去年九月末梢一個禮拜天下午,他從家裡往上街走,到現在這個位置,迎頭撞見洪家園子美貌頎頎的女主人淩惠平身著一件淺綠色短袖旗袍,因身懷六甲微微隆起的肚腹上,兩隻結實的乳房誇張地挺著,滿臉春意,滿眼笑意的走來。她脖子上掛著一個小銀十字架,細細的銀鏈閃閃發亮。當時,他納悶這位洪家園子的少奶奶,為啥每次從教堂返回,總是容光煥發,一臉喜滋滋模樣呢?淩惠平平時蟄居園子,只禮拜天去三里地外觀音山教堂望彌撒才在街上露一下臉,於是當然不肯放過這一飽春色的難得機會,立刻收住腳步。
一步三搖,奶頭左右上下顫動的淩惠平,看見他,破天荒主動招呼:“老夏哎,去坐茶館喔?”說著話,失手將輕搖著的泥金紙扇掉在橋板上了。他搶步上前拾起,拱手送上。他的殷勤,又贏得淩惠平嫣然一笑。
一向臉皮老厚的夏麻子,就為那一笑,就為那一聲瓷瓷的叫,神魂顛倒,從此不能忘懷。當時,他只感覺淩惠平脖子肥白,兩隻露在外面戴著一雙玉鐲的手腕子肥白,不禁聯想到她的奶子也一定肥白,大腿也一定肥白,周身立刻燥熱起來。積久成習,他從此有了強烈的偷窺慾望,每夜打過三更,經過橋上,必然留步。也因此,他暗中摸清園子裡哪一間房,哪一扇窗屬於淩惠平,一次次想象著那間房裡床的位置,想象著她寬衣上床的每一個細節,直至走火入魔。
夏麻子心猿意馬一回,舔著唇正要挪步,不經意一瞥中,看見有一束昏黃的光從樹葉間透過。而往次,這個時候,園子裡早已一片靜寂。莫非那妖道還在跟姓洪的神侃?這是躍上心來的頭一個念頭。姓洪的從不跟街上人深交,獨獨與張道士投契,張道士可以隨意進出園子,也許,這才是他特別憎惡張道士的根本原因吧?夏麻子順光尋去,捕捉到光源處隱約勾勒出一扇窗的輪廓,正是淩惠平的臥房!她此刻就在那扇窗的後面,這種意念令他精神一振,側耳聆聽,好象有聒碎的語聲,有人影在窗邊晃動,又閃開去。
倏然,冷不丁的風帶上來一聲尖細凌厲的慘叫,聲音是從淩惠平的嗓子裡發出的。緊接,他以為聽見了一聲短促的嬰兒的啼聲。哦,原來是臨盆了。夏麻子動了心念,正想象著淩惠平下身赤裸著生產的場景,“嘩啦!”又是一下摔破瓶罐的聲響。窗裡的燈光熄了。一切歸於寂靜。
一定出啥事了。夏麻子肚皮裡嘀咕著,用手抹了一把不知是汗還是霧滴弄得溼漉漉的麻臉。
2
上街的翠微軒茶館,臨街四個開間門面房,三間散座,東頭特意隔出一間為雅間。
辰巳之交,河上起的水霧仍大得百步以外不辯牛馬。有兩個茶客帶著一身霧氣走進了翠微軒。打頭一個面部輪廓粗獷,將黑緞長衫繃得緊緊的軀幹魁梧而壯碩,這人叫石增福,是南岸仁字袍哥大爺石青陽手下紅旗五哥。另一個西裝筆挺,中等個子,明眸皓齒的叫關鳴川,是蜀軍第五師師長熊克武的副官。跟大堂內一班茶客相較,這兩人舉止不凡,令人難忘。
兩人從大堂中穿行,眾茶客立刻麻雀鬧林地爭著跟石增福招呼:
“五爺,今天什麼風把你老人家吹來啦?”
“五爺,茶錢一會兒記在小弟賬上。”
石增福一律不用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