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站了起來。
原來就是他染藍了病房的顏色。只見他面色凝重,整個人呈現出頹廢的深藍色:
「醫生說,現在還看不出來……要十多歲以後,才能看出他是不是天才……」
「十幾歲?」女人一愣,隨即怒不可遏地叫了起來,「——怎麼可能要十幾歲才能看出來?朋友跟我說了,公司那邊有一套完整的潛能評估系統,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可以檢測出基因的潛力!」
男人支支吾吾地說:「你也說了,那是公司的系統……我們的基因畢竟是在黑-市上買的……」
「你也知道這是我在黑-市上買的?我半輩子的積蓄都搭裡面了,就指望他回本了!」
女人越說越憤怒,體內焦灼的火焰急劇升溫,化為暴怒的紅色。
「你先冷靜……」
「我冷靜什麼?」女人冷笑一聲,面孔紅得發黑,「我發現你們男的特別喜歡裝好人。畢竟生孩子的不是你,你只是動動嘴皮子,出一半基因錢和贍養費而已,當然可以表現得這麼冷靜。」
說到這裡,她眼洞幾乎變成可怖的黑色:「這要是從你的肚子上剜下一塊肉,卻發現還要等十多年才能回本……我猜你會恨不得把他吃了吧?跟我裝什麼呢,陰溝裡的臭垃圾。」
男人也暴怒了,身上的藍色越來越深,是一個隨時會打人的姿態:「那你要我怎麼說?我早跟你說了,公司壟斷了基因編輯,你自己不聽,一定要在買基因,要逆天改命!黑-市上的東西,怎麼可能比得過公司貨?現在生了個雜種出來,你不怪自己沒頭腦,開始怪我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吵得唾沫橫飛,汙言穢語輪番上陣。
幾分鐘過去,兩個人已完全變成黑色,是一對黑黝黝、空蕩蕩的人形陰影,令人毛骨悚然。
沒人理會保溫箱裡的嬰兒,甚至沒人看他一眼。
他只是一個失敗的產物,一個因利益而降生的雜種。
賭桌上失去價值的籌碼。
謝黎走到保溫箱旁邊,低頭看向他。
毫無疑問,基因編輯是一項短視的技術,表面上可以透過修改基因,創造出高智商、無瑕疵的人類,實際上卻會削弱人類適應環境變化的能力,嚴重汙染人類的基因池。
只有屠夫,才會大量繁育某一品種的家禽。
他不是這對父母的孩子,只是他們精心繁育出來的「家禽」。
謝黎看著嬰兒,輕聲說:「可憐。」
假如這不是夢,而是現實,她會毫不猶豫地向那對夫婦「買」下這個嬰兒,給他找一對溫柔善良的父母。
他在這對夫婦手上,是不會好過的。
這個想法剛從她腦中閃過,眼前的畫面就發生了改變。
世界變成了單調的黑白灰。
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人人都是冷漠的黑色,看不清五官,也看不清具體表情。
……難道這是那個孩子的世界?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她看到自己正握著一支筆,在做報紙上最後一版的智力測試題。
謝黎知道這個智力測試題,這是生物科技招募天才兒童的手段——只要答對上面的題目,生物科技就會對其進行重點培養。
他似乎有極高的數理天賦,輕而易舉地答對了。
父母卻沒有把報紙寄出去——聽說,那些兒童都是封閉訓練,夭折率極高,一百個人裡只有一兩個才能透過訓練。
他是他們翻身的唯一籌碼,可不能這麼輕易送出去。
兩個人窸窸窣窣商量許久,決定傾家蕩產,把他送到著名的公司學府去。
像是狂熱的賭徒,傾盡全力,最後一搏。
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