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博得滿場彩聲。
樂天老人咳了幾聲,清清他沙啞的喉嚨,隨即和著絃音,大聲唱和起來:“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別離情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紅狂絮。
直恐好風光,盡隨伊歸去。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早知恁地難拼,悔不當初留住,其奈風流端整外,更別有系人心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雖是一闋常見的宋詞,座上卻也所知不多,自然君無忌卻是知道的,原來詞出柳永的《晝夜樂》,全同格調不高,尤其不離兒女之私,較之他所成名的《雨霖鈴》、《八聲甘州》二闋,更不知差上幾許。可是經老者那股嘶啞淒涼的嗓音一歌,再加上他的眉目表情,真個扣人心絃,俊歌到“盡隨伊歸去”時,輕揮袖子,連帶著半舒眉頭,強睜睡眼,真正把一種無奈之情活躍當前。
試以眼前唱和,若換在一妙齡少女,發新鶯之唱,音色自是美矣,終不若老者歌出人生滄桑,半世淒涼,那沙啞的嗓音便為不可或缺的一種特質點綴了。難怪一曲方終,博得如雷掌聲。
君無忌端起了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回味著詞中意思,不禁想到了春若水……自己與她一番相識,草舍療傷,石室共守,正所謂“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別離情緒……”
詞中“洞房”原作深邃房室解,譬作“石室”亦甚為恰當。自然這裡是從俗作新婚合巹之房解。無論如何,兩者意思極為近似,倒像是為己而歌似的。
想想春若水,如今已是漢王高煦家室,誥封的春貴妃,自己與她,似已距離遙遠,無論如何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了。他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一霎竟然也由不住感於情傷,一雙眸子只管呆呆的望著面前的青瓷蓋碗發起呆來。
不知覺裡,樂天老人卻又作新歌,唱的正是柳三變的那闋臉炙人口的《雨霖鈴》:
“……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一闋方畢,又博得如雷掌聲。
小琉璃卻是聽不懂,簡直味同嚼蠟,一雙眼睛只管咕咕嚕嚕在彈弦子的姑娘身上打轉,在他眼裡,老人這個孫女倒有幾分與春小太歲跟前的那個冰兒相似,眼睛看著臺上,心裡卻想到涼州,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他這裡正自心情恍惚,不經意君先生已開了飯資,站起來說:“我們走了!”小琉璃忙應一聲,慌不迭站起來,跟著君無忌往樓下走來。
華燈初上,正是上座時分。樓梯上擠滿了人,熙熙攘攘,轉動也難。
君無忌同著小琉璃一徑來到門外,才發覺到各處買賣都已懸起了燈,這裡位處通衢道口,自是十分熱鬧。應天府為當今天子所在,自有一番不同於別處景象,一式的青石古道,打掃得很是潔淨,這時華燈初上,夜幕方垂,一天炎熱下來,到此才有了些涼意,屋裡的人捺不住燠熱,都走了出來。有人乾脆把桌椅搬到外面,大姑娘小媳婦兒,也都不嫌害臊,人手一把扇子,嘰嘰喳喳叫笑一團。
說到扇子,這裡的樣式也較別處為多,一般粗漢、老公公、婆子用的多是“蒲扇”,姑娘媳婦們用的是“團扇”,至於斯文點的人,或是讀書仕子用的卻是“摺扇”了。
小琉璃看著眼都花了,心裡盤算著到底江南就是江南。比之“塞外江南”之稱的涼州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在涼州赤身露體的窮人多得是,十八九歲的窮人家姑娘,連一條遮羞的褲子都弄不周全,夏天一到,只有悶在家裡。非萬不得已,連門都不敢出,那裡風沙又大,幾天不洗澡,一個個都成了“九紋龍”,真像是泥縫裡鑽出來的猴子。哪像這裡的人,人人穿紅著綠,非綢即緞,乾乾淨淨的好不風光。
小琉璃邊看邊想,說不出的自怨自艾,心裡更像是岔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