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只有鋼琴的聲音。
安達心中最不可能的選項,有人選了。
自創的華彩,而且完全能聽得出來的即興——他無視了舞臺,甚至也無視了聽眾,在自我而任性地,對著在臺下的某個人,專注地傾訴著愛意。
承接了莫扎特的風格,清透得跟山間能一望到底的溪水一樣,又如此多彩美好,宛如山邊傍晚絢麗的晚霞,自然而然地流淌傾瀉,不帶半分嬌柔捏造。
安達終於也繃不住表情笑了起來。
少年意氣。
可是又那麼美好,非常貼合他的演奏表達和內容。
就是比安達想像中的還要更棘手一些,已經能想像到今天晚上又是一個加班的夜晚。
安達打起十二分精神聆聽簡一鳴的演奏,此時此刻的她無法全神貫注享受音樂帶來的樂趣了,因為這個意外選擇,作為評委會副主席的她要履行自己的責任,仔細傾聽、分析、思考他的整個華彩演奏才行。
雖然增加了工作量,但安達的心情意外地美好。
所有選手都中規中矩地比賽就沒有意思了,還是要這樣偶爾爆發出驚喜,才能刺-激到評委和聽眾!
不管到最後拿不拿獎,簡一鳴都會是今年這一屆奧賽當之無愧的爆點吧。
為年輕人的勇氣鼓掌。
每個評審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坐在她旁邊的克勞德則從更高更宏觀的視角來理解選手的演奏。在克勞德看來,簡一鳴之所以能和樂團的演奏匹配,不是因為他征服了門羅,而是因為他的音樂裡也有明顯的維也納氣息。
在維愛呆了超過十年,門羅的身上有著明顯的維愛印記,維愛遵循奧地利音樂傳統,長年累月浸泡在維也納這座音樂的城市之中,和簡一鳴音樂裡的維也納氣息相呼應,自然表現得比其他選手更好。
問題也在這裡——簡一鳴才在維也納呆了多久,其他人又在維也納呆了多久?
可怕的感知力!——這也是一個藝術家最重要的天賦。
事到如今,克勞德不得不說,安達有句話說對了,衛叢那個傢伙的眼光真的是該死的好!
底下的聽眾就沒有評委們想的這麼多了,他們是來享受音樂的,又不需要打分評選。
有部分熟悉樂譜的人意識到這是自創華彩之後都非常吃驚,可很多他們就無暇顧及其他,被簡一鳴乾脆利落地拉進了他的演奏世界裡。
用什麼來描述他們的感受呢?用寶石來形容過於冰冷,用螢火蟲來比喻又太過渺小……
有的人覺得,這段華彩像人在寒冷的冬天裡泡進了天然野地裡的溫泉,恰到好處的溫度開啟了他們的每一個毛孔,荒郊野外沒有人工休整得那麼整齊乾淨,還能感受到溫泉底下的細砂碎石,可無不妥帖舒適,抬頭還能看見燦爛的星空,星星組成的銀河懸掛在所有人的頭頂。
有些感知更敏銳,更瞭解音樂和這部作品的人,則被他那種真摯熾熱的感情打動了,融融的愛意包裹住了原本冰冷的內涵,讓莫扎特本身空靈中縈繞著絲絲哀傷的內涵都變得溫暖了起來。
病床上的莫扎特,或許也是懷抱著對這個世界的愛意離開的吧。
太美好了。
接近樂章結束的部分都如此美好,音樂中沒有流露出分毫嘆息,可聽眾的心裡卻感覺到了一絲絲哀傷,是那種時間逝去,也無法挽留美好的憂傷。
站在臺下的亞當·比才原本還坐在休息室等待,這裡只能隱約聽到演奏的聲音,然而第一樂章演奏到中途,他就從休息室走到候場區域,工作人員本來想上前提醒,被他一個冷漠的眼神鎮住,不敢說話了。
他抱臂靠在牆邊傾聽。
沒人知道這位年輕的國王陛下想什麼。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