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過,那是那個青衣儒冠的年輕人在江南的秋風裡給我的微笑,第一次看到這個笑容的時候,我就想,我一直在等的那個東西終於來了吧。
我抬頭向杜聽馨笑了笑,我想這一定是我最粲然的微笑。
杜聽馨眼中的淡定迅速褪去,換上了失神的驚愕。
我轉身走出了太和殿。
回到儲秀宮,卸了臉上的胭脂額黃,換了便裝,估計時間還早,就倚在燈下看了會兒書。我看書興趣很差,只喜歡看野史和筆記小說,看到經傳詩文就頭疼,因此爹長說我胸無大志,品相太差,我也不理他,照舊捧著我的傳奇小說看。
這次看的是小山剛從宮外書肆買來的誌異小說,叫《鏡花緣》,內容新奇有趣,文筆也流暢詼諧,怪不得小山說這本書近來在市井間很流行。
看著唐敖和林之洋多九公在千奇百怪的各地遊蕩,不知不覺夜就深了,看看桌上的西洋走馬座鐘,已經過了亥時。我放下書,正準備沐浴了等著養心殿的人來接我,馮五福就笑眯眯的來了。
他打了個千:“萬歲爺吩咐,就寢前還想和娘娘說會兒話,不必淨過身之後再去,另在養心殿備有澡水,待到寢時再洗。”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請馮公公先行。”
馮五福一路把我請到停在儲秀門外的鸞轎上,等我坐好了,他忽然說:“萬歲爺離京月餘,積壓的事務很多,萬歲爺的身子卻經不起連夜操勞,待會兒到了殿裡,還望娘娘能設法提醒萬歲爺早點歇下。”
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馮五福交待這種事情給我,已經有點把我當成自己人看的意思,我笑著點頭:“那是一定,就算公公不說,我也會提醒萬歲的。”
馮五福一邊笑應著:“這就好,這就好。”一邊把轎簾放下。
轎子離地,搖搖晃晃七拐八繞,最後終於停下,我裹著斗篷從裡面艱難的鑽出來。紫禁城裡就是麻煩,儲秀宮到養心殿這點路,我抬抬腿就到了,還要坐轎子,真是養的閒人太多,非得找點事兒出來才行。
邊想邊走進前殿,養心殿前殿東暖閣是皇帝的臥房,西暖閣就是御書房,屋裡的南牆上裝著玻璃窗,以便採光,蕭煥通常都是在窗下的軟塌上批閱奏章,看書寫字。我剛剛就在門外看到了窗裡的燈光和蕭煥模糊的身影。
石巖照例守在門口,我向他點頭笑了笑,就走了進去。門裡只有一個小太監在桌案前低頭站著,我揮手示意他出去,然後走到桌前,一巴掌把蕭煥手裡的摺子拍在桌子上:“你要幽會的人來了,還不快放下這些無聊的玩意兒?”
他抬頭笑了笑:“看摺子看得忘了,這麼晚才叫你來,等的急了嗎?”
“在看一本很有趣的小說,時間也過的挺快。”我笑了笑。
“說起來我年少時也曾很迷戀過一陣筆記小說,覺得其中微言大義,比四書五經中的義理有趣多了。看了幾個月,後來老師說身為天子,那些小說家言,看點就好,不必太多,我就沒再看。”他淡笑著說:“現今就算想看,也沒這工夫了。”
他雖然稱我父親為凌老師,但其實父親那時已經貴為內閣首輔,只是領個虛銜,並沒有真正授教於他,他現在說的這個老師,是時任負責輔導太子的詹事府正三品詹事,真正教導他十年有餘的吳甫名,不過吳甫名已經在德佑三年染病死了,要不然現在蕭煥親政,肯定要對他委以重任。
我從來沒聽蕭煥在人前提起過自己小時候的事,就笑了笑:“反正我整天也沒事,要不然我把看的講給你聽?”說著挑著眉毛看他:“對了,你說有話跟我說的,是什麼話?”
夜已經深了,窗外沒有風,殿內殿外都闃靜無聲,他默然的看著我,跳躍的燭火下,那雙深黑的眼睛裡隱隱有細碎光亮在明滅,亮光漸漸匯成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