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對於臣下,確實不乏關懷愛護之處,真正是循循善誘,體貼入微。元年八月,他特批福建布政使黃叔琬有密摺專奏權(關於這一特權,詳後)。黃上折謝恩,雍正便叮囑他說:特權是你的了,但不能亂用。第一不要拿這個挾制上司,第二不能向人聲張,第三不可頻頻上奏。奏得多了,上司會對你起疑心,對你沒有好處(於爾無益)。田文鏡被破格提拔為河南巡撫,感恩戴德至極。雍正便叮囑他說:&ldo;天下事過猶不及,適中為貴。&rdo;不要因為報恩心切,把事情做過頭,就不好了。後來,田文鏡因推行雍正的改革,弄得四面楚歌,雍正又安慰他說:&ldo;小人之流言何妨也,不必氣量狹小了。&rdo;皇帝提拔大臣,沒有一個不希望臣下感恩圖報的,雍正也一樣。但雍正在田文鏡報效心切時能戒其驕躁,可謂知人;在他遭受攻擊時能寬其心懷,亦可謂善用。
雍正不但酬勞能臣,也重獎諫臣,而且並不計較他們是否犯顏抗上,或者所言是與不是。雍正即位之初,一個名叫孫嘉淦的翰林院檢討便上書言事,要求雍正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如果說停捐納(停止賣官)尚可討論,其餘兩件事則沒有一件是雍正愛聽的。翰林院官員原本是文學侍從之臣,不該來管閒事;孫嘉淦的官位又很低,只有七品。七品的檢討居然跳出來找皇上的茬,議論的又都是國家的大政方針,簡直無異於找死。因此雍正龍顏大怒,責問翰林院的掌院學士(院長)是幹什麼吃的,居然容此狂生!太子太傅朱軾在旁邊說,這個人雖然狂妄,但臣很佩服他的膽量。雍正瞪著眼睛看朱軾,想了一下,撲哧一笑說:便是朕,也不能不佩服他的膽量。於是立即提升孫嘉淦為國子監司業。以後,孫嘉淦又不斷提意見。意見雖不被採納,他的官卻步步高昇。
不過,誰要是不把國家制度、君臣禮儀當回事,雍正對他也不客氣。二年四月,雍正因平定青海一事受百官朝賀。刑部員外郎李建勛、羅植二人君前失禮,被言官彈劾,屬大不敬,依律應該斬首。雍正說,大喜的日子,先寄下這兩人的腦袋。後面的儀式,再有人出錯,就殺了他們。那時候,可別說是朕要殺人,而是不守規矩的人要殺他們。也就是說,這兩個人死不死,取決於別人犯不犯錯誤,而犯錯誤的人不但自己要受處分,還要承擔害死別人的責任。如此&ldo;出奇料理&rdo;,也是隻有雍正才想得出來的。
一方面是細語溫存循循善誘,另方面是尖刀剜心狗血噴頭;一方面是小不如意便課以大罪名,另方面是大觸黴頭卻備受賞識,許多人將其歸於雍正的&ldo;喜怒無常&rdo;,鄂爾泰卻深知其中的奧秘。鄂爾泰也是摸過雍正老虎屁股的。鄂爾泰,字毅庵,姓西林覺羅,滿洲鑲藍旗人,世襲貴族。他很有才,二十歲就中了舉人,二十一歲就當了御前侍衛,但因為人剛直,不肯趨炎附勢,所以到四十歲才是個內務府員外郎。他寫詩自況說:&ldo;看來四十還如此,雖至百年亦枉然。&rdo;這時,還是親王的雍正讓人給他捎話,託他辦事,其意當然是拉他入夥,不料卻被鄂爾泰嚴詞拒絕。鄂爾泰說:&ldo;皇子宜毓德春華,不可交結外臣&rdo;,意思是說要雍親王放尊重點,自尊自律。雍正碰了這個軟釘子,不但不忌恨鄂爾泰,反倒十分欣賞敬佩這個竟敢以郎官之卑對抗親王之尊的直臣和漢子。即位之後,立即委以重任。一年升藩司,三年升總督,十年後升首輔,成了僅次於允祥而被雍正高度信任的人。
如此君臣際遇,誰不羨慕,因此大家都想知道他得寵的訣竅。鄂爾泰也不隱瞞。他曾對人說,當今皇上用人行政,&ldo;無甚神奇&rdo;,無非兩個字而已;至誠。也就是說,皇上待臣下以至誠,臣下待皇上也要至誠。其實就連鄂爾泰心裡也明白,他對雍正,也是不能把所有的真話都講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