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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了一口:“呸!”然後揚長而去。粉絲房裡的姑娘也常常來,鬧鬧來了,嘴裡吮著糖塊,只是笑。她一來機器就不敢像往常一樣轟鳴,滿屋裡只剩下她的呼喊聲了。她高興了什麼都罵幾句,罵老磨,老磨不會應聲;罵別人,被罵的人就笑著看她一眼。她到處跑,東摸西摸,有時還要莫名其妙地跺一下腳。有一次她伸手去摸皮帶,被抱朴一個箭步衝上去攬到了懷裡,抱到一邊,又嫌燙似地往旁一推。鬧鬧不認識似地看著抱朴,尖尖的嗓門呼叫著:“哎呀,哎呀你這個紅臉漢了呀……哎呀──”她叫著,一邊回頭看著,飛快地逃走了。所有人都笑起來。抱朴卻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的,默默地坐在方凳上。

人們漸漸來的少了。有一次抱朴一個人坐在那兒,從小小的窗洞上往外望著。他突然看到寡婦小葵和長不大的孩子小累累手提一個籃子,就站在不遠處的沙灘上向這邊望著。他隱隱約約聽見孩子在問母親:“……什麼是機器?”──他突然激動起來,撲上小窗洞,嗓門撕裂了一般喊道:“孩子,過來看,這就是機器!”……沒有響應。

隋見素出車歸來的時候常常走進老磨屋,陪哥哥坐一會兒。也許是趕著馬車在原野上賓士慣了,他特別不能理解一個壯年漢子怎麼能像一個老人那樣默默地坐在這裡?哥哥不願說話,似乎對外面發生的任何新鮮事情都不感興趣。他只好一個人吸菸,吸一會兒再走出磨屋,算是陪過了哥哥。他望著抱朴寬厚的脊背,覺得就像石塊一樣沉重。這厚厚的脊背裡面裝下了什麼?他知道那也許永遠是個謎了。他與抱朴是異母同父的兄弟,可他自己明白永遠也不會理解這個老隋家的長子。見素那天從曬粉場上歸來,對哥哥講了趙多多怎樣兇狠地喝斥含章和小葵,可抱朴仍舊沉默著。見素恨恨地說一句:“等著看吧。老隋家的人不會老為別人抱一杆鞭子。”只是在這時候抱朴才瞥了弟弟一眼,自語似地說:“我們只能做粉絲這個行當了。”見素冷冷地盯著老磨答道:“那可不一定。”……他多想把哥哥推出這個倒黴的磨屋,讓這個壯年漢子今生今世也別再跨進來。也許抱朴生下來就註定了要乾粉絲工業,可他不該來看老磨。

抱朴做粉絲的手藝全鎮第一,這是人們公認的。可是沒人記得他跟哪個師傅學過,大家說這真是老隋家自己的行當啊。前幾年粉絲坊發生了一次大倒缸,抱朴給人們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印象。那個不祥的早晨,粉絲房飄出了一股奇怪的氣味,接著澱粉就漏不出粉絲了;後來粉絲勉強拉成粗細不勻的一段,到了冷水盆裡又斷成幾截;再到後來澱粉乾脆就不沉澱了。粉絲坊損失慘重,整個高頂街的人都痛心疾首地呼叫:“倒缸了,倒缸了!”第五天上,作坊花重金從河對岸請來一個手藝超群的老師傅。老師傅進了作坊,馬上緊張地把嘴巴收成一束。他品了品沉澱缸裡的漿液,就慌張地扔下重金逃去。高頂街書記李玉明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心焦火燎,一夜間腫大了雙腮。當時抱朴正木木地坐在河邊磨屋裡扣著木勺,知道倒缸之後,扔下木勺就進了粉絲房。他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吸菸,看著一張張驚恐不安的臉色。他見書記李玉明的臉已經上窄下寬,正親手往門框上拴避邪的紅布條。他忍不住磕了菸斗,站在沉澱缸前,用鐵瓢潑出一些漿液。所有人都愣愣地看他。他不言語,只是潑,一個缸一個缸地潑。後來他又蹲到角落裡。半夜裡,他又重複地潑幾次。還有人見他喝了幾口漿液。天亮時他大洩不止,手老要捂著腹部,臉色蠟黃。可他仍回到角落裡蹲下。這樣過了五六天,粉絲房裡突然飄出一股芬芳之氣。人們再到角落裡尋找抱朴,他已經不在了。大家動手試著潛心制粉絲,發現一切又都正常了。抱朴仍坐在老磨眼前。

見素怎麼也鬧不明白一個人會這麼死心眼。有這樣的手藝為什麼不當技術員?那樣月薪會成倍增加,而且又體面輕鬆!抱朴總是搖頭。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