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人間情恨,心承載著幾多歡樂,幾多憂傷,那顆心還是那麼脆弱,那麼敏感麼?
心會由軟變硬,也會由硬變軟。年輕的時候,身強力壯的時候,或者心靈受到傷害的時候,心下一恨,就什麼也不怕了。
可是,幾十年過去了,那顆心,又如同湖水裡的浮萍,在一陣陣的清風裡,時而飄動那麼幾下,也會在平白裡,生出些許感慨。
龍老太太過去很少去想自己的心事,沒有時間去想,也沒有必要去想。可近一段時間來,她把過去的許多往事,重新拿了出來,放在心上,琢磨一下,把玩一下,然後就是一聲嘆息。
坐在家裡寬敞又空蕩蕩的大房子裡,想一想,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活了有好幾輩子了。她聽得到時間在她的耳邊一步步地走過去。家有時候一天也沒個人回來,她只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鐘錶嘀達的報時。她,一個會喘氣的古董,或許並不值錢。
人老嘍,就沒事兒做了。她過去做了太多的事,家裡現在再也不用她做事了。她也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了什麼事情了。人們對她是越來越恭維,越來越俯首貼耳。那都是做出來給別人看的,她還沒老得那樣的糊塗。
一個人要是沒事做,或者別人不再讓他做事情,那他就是一個沒用的人了。不管是你過去做了些什麼。過去的事情沒人會再提起來。歷史就是這麼一輩輩寫下去的,人也就這麼一輩輩地傳下來。
可是,記在自己心中的東西,是不會這麼輕易地忘記的。龍老太太的那不平凡的經歷,也不那麼輕易能夠忘記得了的。
現在,她和二兒子正平住在一起過日子,可也時常各家走一走,住上幾天,只是很少去城裡的老三那裡。可她到了哪裡,都覺得不是自己過去那個家似的。
屬於一個女人自己的家,那是應該有個丈夫的。可是,讓她想不明白,也經常嘆息的是,她的丈夫,也就是幾十年前,那個滿面春風,一派灑脫的龍家三少,後來又成為低著腦袋走路,沒事就叫人批鬥一把的那個死鬼,娶她的時候,硬朗的像一匹東洋馬,說出話就像火車拉了響笛,走起路來,就像一輛四匹馬拉的跑車,一病不起,做了陰魂,撒手西去,也有三十幾年嘍。
活到了七十幾,還不能就說老眼昏花,她還是那麼明白事理。活到了這個年紀,雖然發生在昨天的事情,她已經記不得,可一閉上眼睛,幾十年前的往事,她卻能在腦子裡清清楚楚地過一遍電影。
湯旺河一帶,兩百多年前漸漸有了人家。這片一眼望不到邊的黑土地,真是養人,撒粒包穀種,就能結下胳膊粗的玉米棒;拿著扁擔,就能打回山羊、狍子這樣的野味,下了網套,就能捉到野雞,兔子這樣的好吃的東西。
也就在幾十年的時間,龍家就成了湯旺河下游一帶遠近聞名的大戶,而他們慄家,是許多年後,才從關內來到這裡。
那些小門小戶,看著那有著千頃的良田,成圈的騾馬,上百號的長工短工,和佃戶女傭的龍家,沒有不欽佩的,那靠走街串巷熟皮子,才能養活一家老小的慄家的祖上,一提起河西的龍家,在幾十年裡就創下這麼大的家業,更是佩服得心悅誠服。慄懷重,也就是自己的爸爸,有了這個一生下來就水靈水秀的女兒,就產生了要和這個龍家結親的念頭。
龍姓人家,以仁德戴人,以寬厚容人。遠近村子的莊戶人家,只要是沒了地,或者是沒了吃的,就到龍家做長工,打短工,管保有你一口飯吃,一身衣穿;走時,還會給你揣上一筆不薄的盤纏。方圓數百里,甚至遠在上京府,不管是名門的小姐,還是普通人家的閨女,都以能嫁到龍家,來為自己的孃家,爭來一分的榮耀;為自己的將來,謀得一種高居人上的富貴。
龍家的赫赫威名,在這片遼闊的黑土地上,幾乎就像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