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若是往日的他,定會如鷹隼般悍然躍起,揪出那個窺視他的人。但他此刻只是繼續臥在草堆裡,甚至沒有轉頭去看一眼的慾望。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盯著他?要做什麼?這些都沒有眼前的雲彩重要。
很久很久,最漂亮的那朵雲徹底飄出他的視線,而那難忍的視線仍釘在他身上,他這才站了起來,一步一步邁向遠離那道目光的方向。
倒不是厭惡,只是整個人生理性的抗拒。任何人的氣息,都讓他不適,只想逃得遠遠的,重新回到屬於他的無人之境。
那道目光並沒有追上來。他再次只剩下一個人,這才感覺能夠正常呼吸了。
飢餓感傳到了大腦,他就地拔了一把草,放進了嘴裡。
他聽到自己咀嚼的聲音,吞嚥的聲音,還有……?
他的動作頓住了。
那是一句勉強成調的哨音。只有五個音節,節奏也不算美妙,像是用什麼簡陋的小玩意胡亂吹出來的。
不止如此,那聲音還有些飄渺遙遠,混在他舌尖牙齒的開合聲裡,並不真切,甚至更像是幻覺。
但他還是很久以來的第一次,開始思考--這是什麼聲音?為什麼會對這哨聲如此熟稔?
其實這並不是需要思索的問題,只是,被他埋在了太深的地方,不敢觸碰而已。
輕輕的,又是一聲,還是這樣的調子。
不是幻覺。
他束手站了很久,那哨聲沒再響起。他也沒有找去,而是扭頭往相反的方向一鑽,大步逃開。
不過,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是,他的步子比平日快上了一點……
接下來的幾天,他仍舊漫無目的的亂走,可那哨聲卻再也沒出現過。而落進他眼裡的雲朵、小蟲、茅草、星星…卻統統變了形,再也沒有以前那麼真實而純粹了。
或許,是因為它們被摻雜了所謂“人”的意識。
他本不願思考任何,寧願放棄人所獨有的這個能力。但人的本能卻不會放過他。
自那天后,那杳遠的哨聲一直在他耳中迴響,將他的思緒引往某處。他只能用盡全力對抗著自己不自覺、不聽話的意識,才能勉強壓抑住隨之產生的聯想、期待,以及
--那最是無用而害人的希冀。
不可能的……他反覆告誡著自己。
已經太多次了,教訓還不夠嗎?
……就在他終於要忘掉那段記憶、重新做回世間一塊行屍走肉的時候。
哨聲又一次響起。
他久久僵立在原地,不知何時,身體不受控制地轉動、朝那聲源處移去。
頭頂懸著的劍終於落下。原來那微不可察的一點希冀從未熄滅。
此刻的每一步,都像走過了作為“謝釅”的全部生命。
……
是一個少年。
長長的影子、紮緊的褲腳、壯實的身體、比常人大一倍的耳垂、炯炯有神的眼睛、粗黑的眉毛、方正的臉型……
隨著他目光一點點移上去,這樣一個少年闖入了他眼中。
他看到對方彎起了嘴角,滿眼是笑,朝他招了招手,便轉過身去。自然得像是剛在一起練完功準備回家,才發現他沒跟上來一樣。
他雙腿不聽使喚地追了過去,因為,他聽到少年清亮的聲音被風送過耳畔,在喚著他:
“哥哥,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