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銳離開公寓的時候,發現路面有些潮溼。很顯然,在他整理材料的三個半小時中,外面剛剛下過一陣這個季節非常常見的午後陣雨。
仲夏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煩悶的甜香。從地表蒸騰起的水汽附著在高跟鞋的表面上,讓原本亮麗的紅色變得有些黯淡。石銳抬腕看了看錶,雖然下午五點半對去酒吧來說還有些為時過早,不過既然老強尼在那張皺巴巴的名片上只留下了貓頭鷹酒吧的字樣,那就只能姑且認為無論什麼時間都能在那裡找到他。反正出於對老人的身體考慮,他並不打算等到入夜以後再去。在這個國家中值得他關心的人並不多,而老強尼恰恰就是其中排名非常靠前的一位。
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石銳幾乎身無分文。是老強尼給了他第一份工作,作為魔術師的臨時助手,一星期表演三個晚上。那個夏天,他不斷穿梭在賓館、酒店、賭場和各個露天舞臺之間,賺到了他的第一筆學費。雖然老強尼一再邀請他繼續隨團演出,他卻選擇了留在這座城市。他喜歡這個詼諧幽默的老人,但是本能地抗拒魔術。儘管這個國家中的魔術他和所學的極不相同。
現在,時隔五年,老強尼突然往他公寓的門縫下塞了一張名片。這到底是一次簡單的敘舊,還是一個來自老朋友的特殊邀請呢?
石銳皺了皺眉,對於老強尼選擇用這張凸顯身份的名片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這種由世界魔術師協會製作的硬質卡片通常只印有魔術師的代號和一句魔術師指定的座右銘。他始終對老強尼的那句“天啊!誰把我的酒給變沒了?”印象十分深刻。
將貓頭鷹酒吧輸入手機,電子地圖沒能提供任何有幫助的資訊。石銳將手機丟回小巧的手提袋,決心向記憶中的方向走去。他對這個名字稍有印象,對他來說記憶往往只需要一點點外界刺激就可以被完美地找回來。
高跟鞋跟敲擊著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從外表上看,夜晚的石銳儼然是一位高挑神秘的東方美人。高高盤起的頭髮、精緻的五官、被半透明的薄紗披肩遮掉了大半的性感肩膀以及從剪裁貼身的絲質長裙裙襬中露來出的修長雙腿,無不讓路人投來驚豔的一瞥。
在經過街角的時候,幾個拿著啤酒瓶的年輕人對他吹起了口哨。勾畫細緻的唇角微微勾起,石銳選擇對此充耳不聞。雖然在夜晚的時候他總是很享受成為目光焦點的感覺,不過今晚顯然並不是一個好時機。
左轉,右轉,穿過三條街,再一次左轉……
記憶變得漸漸清晰起來。石銳知道,他距離目的地不遠了。他對這附近的酒吧並非不瞭解,相反,每到夜晚,女裝打扮的他經常出入於這片燈紅酒綠之間。找一個看得上眼的男人聊上幾句,被請上一杯無酒精飲料,然後獨自離開,這就是他夜晚的全部生活。
石銳從不連續去同一個地方,也從不向人透露個人資訊。除了傾聽,他最擅長做的就事是引導談話。幾乎每個成功搭訕的男人都在短短數小時中體驗到了罕有的心靈寧靜。然後,帶著一份遺憾跟石銳在酒吧門口分手。“皇后區的夜之女神”,他甚至聽到有人這樣形容他。
在經過一家24小時洗衣店後,石銳終於明白了為何他會對一間酒吧有印象卻從未去過。從積滿了灰塵的招牌上辨別出貓頭鷹酒吧這幾個字花了他足足半分鐘。怪不得從來沒有進過這裡,誰也不會有興趣走進一間在門上掛了“空屋求租”字樣的酒吧吧?
石銳推了推門,大門出乎意料的並沒有鎖,甚至還有輕微的藍調音樂從門縫裡傳了出來。下一秒,破舊的木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位臉上掛著職業性微笑的侍者對石銳攤開手掌。
“請出示您的邀請函,……美麗的女士。”侍者在看清石銳的面孔後不由愣了一秒。
很顯然,這是一間地下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