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什麼好。
蘇遠走到床邊,拖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以後,尷尬地看著母女倆,隔了許久,才終於忍不住支支吾吾地說出話來。
“那個啥,那時候你快上學了,我們湊不夠學費,就尋思著讓你媽去法國務工,好歹比在國內掙得多。因為是偷渡去的,我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說是離婚了,只能說找不到了。一開始,你媽每個月都往家裡寄錢,後來頻率越來越低,再後來突然有人找過來,說她在德國找了個有錢的男朋友,不要咱倆了。我一生氣……就和你說,你媽死了。那時候你小,多說幾遍也就不問了。”蘇遠說到這裡,神色亦是有些羞愧,無論如何,這於他來說,也不是什麼不光彩的事情,當然更尷尬的則是蘇沫的母親。
“我……我……”女人似是心虛,下意識地垂下頭,躲開蘇沫責問的目光,然後開始了漫長的講述。
初到法國,又沒有簽證,女人只能在黑餐館裡打工,每天十四個小時的工作,用以賺取十到二十法郎的報酬。那些法國人並不那麼好相與。他們提供極少的報酬,而真正依靠的收入來源卻是小費。
一個女人,獨自生活在異國他鄉,整日筋疲力盡,幾乎撐不下去,直到一個高大的法國男人將她帶出深淵。那男人有碧色的眼睛和蜷曲的紅色頭髮,鼻樑高挺,面色白皙,有高加索血統,因而高大健壯。他在當地有著體面的身份和地位,並對蘇沫的母親一見鍾情。
再後來,就是些足夠八點檔的狗血故事,糾結著不願對丈夫不忠的女人和深情款款的男人,意外收到蘇遠的信,句句皆是狠心的話語,匯過去的法郎被退了回來,女人這才終於死心,在法國安心呆了下去。直到近日,蘇遠去法國找她,她才知道,這其中的誤會皆是自己如今的丈夫動的手腳。
若說剛知道母親並沒有死,蘇沫的心情實在複雜的厲害。於她來說,母愛幾乎是她自幼渴望,無法彌補地缺憾。她因此而自卑,因此而變得脾氣內斂,因此走過五味陳雜又晦澀的少年時代,而原來,在那些日子,她的母親,並沒有因死亡而痛苦,反而在地球的另一端過著不錯的生活。
這個認知讓蘇沫覺得胃裡一陣陣抽搐,噁心欲嘔,而下一刻她竟然真的就嘔吐出來了。蘇遠慌忙拿了一個搪瓷盆幫她接了,隨後又笨手笨腳地扶她躺下。母親本也想要插手,奈何被蘇沫兇狠地眼神刺痛,於蘇沫來說,這樣的事終究是無法釋懷。
漱過了口,蘇沫重新躺好,她剛剛醒過來,身體還有些虛弱,此時只覺得筋疲力盡,偏偏心口燒得厲害,越發煩躁,恨不得將眼前兩個人統統攆出去,只覺得鬧心的厲害。
“沫沫……”蘇遠見她皺著眉,也是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輕聲說:“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你要做媽媽了,醫生說,已經三個多月了。”
像是天上掉下一盆涼水,一口氣澆在蘇沫的頭上,猝不及防地透心涼,蘇沫怔了半響才有些茫然的抬頭,她有些回不過神來,鬧不懂她和陳默發生關係以來,從未在這方面做任何措施,而偏偏這不合時宜的時候,就中獎了。
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蘇沫懵了半天,又聽蘇遠接著說,“還有,杜仲之前來過了,可是你還沒醒。周念然已經生了,母子平安,那孩子是個男孩。”蘇遠撓撓頭,“你這個朋友還真是……她生完了你又懷上了,嘿嘿。”
蘇沫平日裡向來犯渾,難得這一次在蘇沫面前灰溜溜地安分,也不鬧騰,還頗有些討好的味道,且小心翼翼地把話題避開了陳默。
如今陳默身陷囫圇,多少人避之不及,而最後靠得住的,終究還只是親人罷了。
撫摸仍然平坦的小腹,蘇沫想象不出,這裡面已經孕育著一個孩子,“它”如今應該還很小,可是在後面的日子裡,那小小的一點會迅速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