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你先要認清了自己的地位,就是反對你的人,暗裡總不敢否認你是中國頂出色的作家;既然你的言論,可以影響青年,那麼你的言論就應該慎重。請你自己想想,在寫《阿Q傳》之後,有多少時間浪費在筆戰上?而這種筆戰,對一般青年發生了何種影響?
第一流的作家們既然常時混戰,則一般文藝青年少不得在這戰術上學許多乖,流弊所及,往往越淮北而變枳,批評人的人常離開被批評者的言論與思想,筆頭一轉而去罵人家的私事,說人家眼鏡帶得很難看,甚至說人家皮鞋前面破了個小洞;甚至血僨脈張要辱及家人的父母,甚至要丟下筆桿動拳頭。我說,養成現在文壇上這種浮囂,下流,粗暴等等的壞習氣,像魯迅先生這一般人多少總要負一點兒責任的。
其實,有許多筆戰,是不需要的,譬如有人提倡詞的解放,你就是不罵,不見得有人去跟他也填一首“管他娘”的詞;有人提倡讀《莊子》與《文選》,也不見得就是教青年去吃鴉片煙,你又何必咬緊牙根,橫睜兩眼,給人以難堪呢?
我記得一個精通中文的俄國文人B。A。Vassiliev{21}對魯迅先生的《阿Q傳》曾經下過這樣的批評:“魯迅是反映中國大眾的靈魂的作家,其幽默的風格,是使人流淚,故魯迅不獨為中國的作家,同時亦為世界的一員。”魯迅先生,你現在亦垂垂老矣,你念起往日的光榮,當你現在閱歷最多,觀察最深,生活經驗最豐富的時候,更應當如何去發奮多寫幾部比《阿Q傳》更偉大的著作?偉大的著作,雖不能傳之千年不朽,但是筆戰的文章,一星期後也許人就要遺忘。青年人佩服一個偉大的文學家,實在更勝於佩服一個擂臺上的霸主。我們讀的是莎士比亞,托爾斯泰,哥德,這般人的文章,而並沒有看到他們的“罵人文選”。
十一月十六日,《中央日報》的《中央公園》。
這兩位,一位比我為老醜的女人,一位願我有“偉大的著作”,說法不同,目的卻一致的,就是討厭我“對於這樣又有感想,對於那樣又有感想”,於是而時時有“雜文”。這的確令人討厭的,但因此也更見其要緊,因為“中國的大眾的靈魂”,現在是反映在我的雜文裡了。
洲先生刺我不給他們一個鮮明的主張,這用意,我是懂得的;但頗詫異鳴春先生的引了莎士比亞之流一大串。不知道為什麼,近一年來,竟常常有人誘我去學托爾斯泰了,也許就因為“並沒有看到他們的‘罵人文選’”,給我一個好榜樣。可是我看見過歐戰時候他罵皇帝的信{22},在中國,也要得到“養成現在文壇上這種浮囂,下流,粗暴等等的壞習氣”的罪名的。托爾斯泰學不到,學到了也難做人,他生存時,希臘教徒就年年詛咒他落地獄{23}。
中間就夾兩篇《時事新報》上的文章——
略論告密陳代
最怕而且最恨被告密的可說是魯迅先生,就在《偽自由書》,“一名:《不三不四集》”的《前記》與《後記》裡也常可看到他在注意到這一點。可是魯迅先生所說的告密,並不是有人把他的住處,或者什麼時候,他在什麼地方,去密告巡捕房(或者什麼要他的“密”的別的機關?)以致使他被捕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有人把“因為”他“舊日的筆名有時不能通用,便改題了”的什麼宣說出來,而使人知道“什麼就是魯迅”。
“這回,”魯迅先生說,“是王平陵先生告發於前,周木齋先生揭露於後”;他卻忘了說編者暗示於魯迅先生尚未上場之先。因為在何家幹先生和其他一位先生將上臺的時候,編者先介紹說,這將上場的兩位是文壇老將。於是人家便提起精神來等那兩位文壇老將的上場。要是在異地,或者說換過一個局面,魯迅先生是也許會說編者是在放冷箭的。
看到一個生疏的名字在什麼附刊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