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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而她此刻言語裡的歡樂,也理所當然成為了他所有的痛苦之源。

陳熹開始開心地跟他說起前一週的趣聞。

她去了市立圖書館,看書看得忘了時間,最後急匆匆地往外趕時,有個好心人幫她把輪椅推出大廈了,而那個好心人竟然是個中國人。

隔了幾天,她去咖啡館喝下午茶的時候,粗心大意地把錢包放在桌上,忘了拿走,有好心人追出來把錢包還給她——

“哥,你猜怎麼著?居然就是上次在圖書館幫我的那個人!”

她只說開心的事,隻字不提自己的痛苦。

他只笑著回應,隻字不提溼漉漉如同被暴雨淋透的面頰。

***

餘田田屏住呼吸,隱隱約約聽見了那個男人哽咽的聲音。

她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到他的落地窗前,看著半座城市的倒影。

天是灰藍色的,因為太陽已經落山,而今夜會有小雪降臨。

然而雪並不能讓她開心起來。

此刻的心情是異常沉重的。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提起陳熹的現狀。

他說:“我們像是拙劣的演員一樣,各自努力地扮演著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她是一個失去了行動能力卻依然堅強樂觀的妹妹,而我是一個忙碌工作,卻在百忙之中依然惦記著她的穩重的哥哥。”

“可是我們都知道,其實那件事情從來就沒有過去,現在的人生並不是我們在電話裡描述的那樣。她在為失去夢想失去健康而苦苦煎熬,而我在為她的痛苦加倍痛苦,加倍煎熬。”

那個男人是如此不善表露心跡的人,從來都在有意無意地用渾身稜角掩飾著內心的真實感受。

可是此刻,他在電話那邊忘了掩飾。

於是再也沒有了假面,再也沒有了偽裝。

他說:“餘田田,我該怎麼辦?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自己的雙腿給她,只要她健健康康的,只要她還是當初那個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熹熹,只要她還能畫畫……”

“如果能重來一次,我希望坐上車的那個人是我。”

——而那本來就應該是我。我是哥哥,我才應該是追出門的那個人,而不是坐在屋裡的那個冷血的人,帶著耳機,用青春期的叛逆作為自己對於門外發生的那場爭執不聞不問的原因。

如果他能早一步追出去。

如果追出門的是他,而不是熹熹。

也許他本可以阻止這一切的,他可以攔住母親,可以攔住那輛本來就剎車不靈的跑車。

那麼一切也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了。

陳爍在電話裡泣不成聲。

餘田田站在十七層高的公寓裡,俯瞰著半座城市,忽然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想,其實這個男人和童話裡變成野獸的那個男人也沒有太多區別,他們都一樣孤獨地住在高高的城堡裡,用長滿刺的荊棘圍困住了自己。

如果沒有親自踏進這座城堡,她會以為他一直都是那個面目可憎、招人討厭的野獸。

可是如今,她踏進來了,身處其中。

於是一切都被賦予了新的意義。

餘田田拿著手機,很久以後才輕聲說:“別哭,陳醫生,我在這裡等你,要哭的話,也等到回來以後再哭。”

異國他鄉,人情淡薄,誰來安慰你呢?

沒有人。

你那麼驕傲,那麼自大,又有誰會心疼你呢?

除了我。

她在這邊眼睛溼溼的,然後才慢慢地意識到了一件事:當他在熹熹看不見的地方淚流滿面時,其實她也一樣,在陳爍看不見的地方為他的故事紅了眼眶。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了登機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