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時,十四還是抱著她的大腿,期期艾艾地說:“四姐,你等著我,等過幾年,我就能出宮去找你了……我,我一定會好好用功,不給你丟臉!”
素皚摸著他的頭,鼻頭微微發酸,她登上馬車,慢慢向車下的人揮手告別,慢慢向面前這座巍峨的紅磚綠瓦揮手告別。在裡面生活了十多年,驟然離開,她心裡也是捨不得的。
素皚撩開窗簾,最後看一眼皇宮,這不是出嫁,她還可以隨時回來,但在這一刻,她的心卻空空蕩蕩的,就像,像很多年前她同樣在這個地方送荻葭出嫁時的心情一樣。素皚重重嘆了口氣,放下窗簾,靠在馬車裡閉目養神。一旁的折柳芷柔對看一眼,均是噤聲,為素皚斟好了茶放下,然後就安靜地坐在一邊。
素皚這次出去,只帶了芷柔折柳和小輪子三個近身伺候的。其餘一些雜役暢春園那邊都是備好的,雖然那些人並不被允許進入內院。至於鍾嬤嬤,她年紀大了,素皚不忍心她跟著自己來回折騰,再說也不是很方便。再加上這十多年皇太后也很倚仗鍾嬤嬤,素皚就把她留在了慈仁宮,與寧嬤嬤作個伴兒,頤養天年。
素皚睜開眼,喝了口茶,眯著眼睛看向折柳和芷柔,再想想外面的小輪子。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但是,似乎不夠。有可能,有可能很快,他們就會經歷一場決定他們生死的浩劫。他們的性命決定於他們的忠誠,決定於他們的嘴夠不夠緊,骨頭夠不夠硬。當然,最好的是決定於他們心裡對某些事的認知……
似乎有些難度啊,素皚嘆了口氣,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她現在想太多了也沒用。
素皚在暢春園安下家的第二天,胤禩胤禛便齊齊拜訪。三人在宮外相聚,自是相談甚歡。暢春園風光明媚,春夏秋冬四季都有獨特的景色,目前就素皚一個人住,真是比紫禁城那四四方方處處規矩要好上許多。
胤禛嫉妒不已,他本以為素皚搬家是委屈了,如今看來,連委屈的影子都沒見著,簡直是快活似神仙吶!
胤禩也笑言說要搬過來佔一塊兒地方,被胤禛瞪了……
三人就著暢春園的湖光山色散步,討論今年的會盟。照康熙的意思,恐怕六月就得出發,會盟加避暑。只是不知道這次他又會帶哪些阿哥前去。按照胤禛的分析,之前準噶爾一戰有軍功在身的阿哥應該都跑不了,再者幾個小阿哥如今都漸漸成人,說不準這次康熙也會帶他們前去湊熱鬧。畢竟這次的會盟說穿了是慶功宴,當然是普天同慶,聲勢越浩大越好。唯一的變數在太子。上次出了糧草的事,也不知道康熙這會還放不放心把太子留在京師……
胤禩也低頭思索,不過他在想那時候正是綺嫵臨盆的日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走開。
素皚情緒有些低落,當初準噶爾一戰的慘烈狀況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那些鮮活的生命,那些逝去的人們,那些只能躺在床上或是坐在輪椅上的人……慶功宴是給活著的人看的,甚至給與那場戰爭毫無關係的人看的。那些因為那場戰爭而永遠長埋於地下的人,如今,又在哪個時空窺視這一切呢?
“一年過去,外伯公的墳頭都長草了吧,去拔拔也好。”素皚淡淡道。
胤禩與胤禛悄悄對望一眼,勾勾唇角,無奈一笑。
第三天,素皚獨自在暢春園住下的第三天下午,某人終於以探望的名義姍姍來遲。素皚暗自計算了一下紫禁城到暢春園的距離,決定大度地不與某人計較。她終於恢復了以前的打扮,長髮披肩,耳朵兩邊的頭髮分別扭成兩股,隨意地綁在後面,用髮卡夾住,看起來清純美麗,簡單大方。
康熙來的時候她正在煮茶,看著他走進小院兒,素皚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包養的外室,見不得光,更見不得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困在一個華美的金絲籠裡,等待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