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思巴聽見動靜,先看了一眼釋迦溢協,再順著釋迦溢協的眼光望了望北方的天空,隨即明白了釋迦溢協驚歎之意。六百里冰川黑油齊燃,火光必定沖天。然而眼下北方天空並不見異常,莫非剛才那一聲巨響並不是川軍點燃冰川的炮聲?
只不過,河流千轉百回,其上游並不一定在正北方。八思巴略一思索,目光轉向東北、西北兩面。東北的夜空漆黑如墨,肯定沒有火光。西北方卻因為靠近月亮,而今日的月亮恰恰又是個滿月,異常明亮,即使地面有火光也看不出來。
如此說來,此時冰川之火有可能有,也有可能無。八思巴想要勸解一下谷卡巴,臉上肌肉牽動,嘴卻未能張開。這是因為八思巴隨即想到,躲過了十五,也躲不過初一。自己只能勸解谷卡巴,卻不能勸解川軍。冰川之火的點燃只不過是早遲之事。
心力交瘁之間,不知何時,三人都沉睡過去。
八思巴府裡的下人看見三人在院壩中靠著石桌石凳沉睡,擔心他們受涼,又因身份卑微,不敢上前叫醒,於是走出門外,對谷卡巴的隨從說了。谷卡巴的隨從顧忌到谷卡巴近日來心情不好,擔心受到懲罰,硬是裝著沒有聽見,不予理睬。於是,就這樣,直到日上三竿。
從遙遠的地方,又傳來兩聲輕微的悶響。這兩聲響。比起昨夜的聲音,本來要響亮許多,但由於日間噪聲繁雜,卻又不那麼明顯了。
然而,響聲雖不明顯,谷卡巴、八思巴二人卻被驚醒了過來。二人年事已高,瞌睡不大,加之心有牽掛,故此聞聲即醒。
常言道今夕何夕,眼前是今晨何晨?二人均覺頭昏腦沉,口中泛苦,手足痠麻,眼睛刺痛。對視一眼之後,慢慢地記起昨夜之事,二人均不說話,眼望天空。此時長空湛藍,萬里無雲,惟西北天際浮有黑雲。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釋迦溢協醒了。釋迦溢協一時未想起昨夜之事,東瞧西望,卻見谷卡巴、八思巴二人臉色沉重,順著二人的目光看去,望見了黑雲。心中卻想,不知是要下雨還是要下雪。
又是兩聲輕響。稍許之後,三人清楚地看見一股黑煙扶搖直上,匯入黑雲。黑雲頓時又壯大了許多。這時,八思巴沉聲嘆道:“分片點火,掌握好水量和水勢,保證大壩不被沖毀,保證大壩在需要的時候崩潰。原以為六百里冰川一齊點燃,結果不是。些許小節,也如此周詳,佩服,佩服!”
谷卡巴道:“通麥這邊五十里窄道人可並列三人,並馬兩騎;靠近波密那邊的七十里官道馬並四騎,人並七名。按一般列陣,共可容納步兵四十六萬或騎兵九萬伍千。我軍騎步本來就有五萬。若讓騎兵先行,五萬騎兵佔靠近波密一段五十里大道。剩下的道路就只能容納十六萬步兵了。這樣算起來,若想保留軍馬,就不能宿營了。這樣一條長蛇,擊首,尾不能應;擊尾,首不能應;擊腰,兩頭不能應;只能束手待縛。”
“勢在必得,勢要必得啊!”八思巴道:“我想,在炮轟大壩之前,他們一定會喊話的。”
谷卡巴道:“其實喊不喊話都是一樣,我們絕不能讓士兵白白送了性命。”
隨後,幾乎每隔一個時辰,川軍的火炮便要轟響一次。每響一次,騰起的黑煙便粗壯幾分。炮聲愈來愈清晰,黑煙也愈來愈逼近。烏雲遮住了半個天空,好像這天馬上就要塌下一般。
入夜,火光映天,回光反照通麥,比月亮明亮多了。時不時,暗紅的夜空中會憑空冒出一串不甚明亮的火焰。就像煉獄裡的冥火一樣,相當詭異。當火焰出現之時,滿天的烏煙瘴氣十分晦暗和陰沉,就像牛頭馬面猙獰的面孔。明火熄滅之後,烏雲藉著冰川的火光又重新豔麗起來,展現出瑪瑙、琥珀般的媚人妖姿。
惶惶不安中迎來了十七日。算起來,該是白天了,但厚厚的黑雲遮住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