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已也不過三百餘歲的壽數,於獸水兩族來說足夠新規滲透,至於多壽的靈長族,就留給川已自己壽終前託付新君吧。
她是看不到了,很快就看不到了。
離開王都前,她處置了延天卻。非殺,非囚。君子協定,天下皆知。
延天卻以罪臣之身伏於千璃之下,伏於獸族之下,待千璃歸去,新王上任,他依舊要跟隨新王,直到他壽終前。
他的贖罪,是要將千也拱手相讓的獸族重新歸還給獸族王君。若到時川已握天下大權日久,生了貪權之心,他,甚至他的兒孫都要視死如歸,奪回獸族的自由,再不為附屬之族。
啟明的新規是川已立法書律,而這律法,一半是前世的三三曾跟他說起過的,一半是千也憶起前世後又新增的。她在異世沒有上過學,二哥曾教過她的也不多,但也夠她獲得啟發,完善律法了。
她能為啟明做的,已足夠多,這本不斷更新完善的《憲律》,是她為啟明做的倒數第二件事。
還有最後一件事,是她這個「憾古之人」最終的歸宿,那就是--與祀獸不死不休。
自此往後,再無祀獸判命,再無新祀日人心惶惶山河破碎的審判,誰都無需恐懼於祀獸奪命,屍骨無存,也不會再有有罪之人僥倖逃過懲罰。因為律法,不待新年,不等懺悔,不赦一罪。它是公允與正義。
「我對新世並無好奇,那些安定,我早已見過。」離開王都時,千也牽著川兮的手,於王宮後山山頂最後一次瞭望這片山河,淡淡感慨。
她早已見過,在異世。雖然她生在山林食不果腹宿無陋屋,可那個世界沒有戰爭,沒有喧囂,她與狼群為伍,在山間自由寧安。
「姐姐想看一看嗎?」她轉頭,看向川兮。
曾經的川兮,以家國族人為己任,甚至為家國大義殺了她,或許,她會想看一看新的山河將會是怎樣的。
「不需要。」川兮答的迅速。她知道她的意思,最後再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可她不需要,無需思考。自她失去三三開始,她就已不再是曾經的川兮,這山河壯美於她來說,抵不過眼前人的一抹笑意。她只要跟隨她,寸步不離,哪怕身殞。
「我對新世並無好奇,那些安定,我早已擁有。」她學著她的話,也轉頭看了她。
她在她身邊,動盪亦是安定,浴血亦是安定,歸殞亦是安定。這些年同她在一起,陪她長大,與她成婚,日日纏綿夜夜相依,哪怕歷經滄桑四處輾轉,都是安定。
千也溫了眉眼看她,終是嘆了口氣,淡淡一笑:「那姐姐,我們回家吧。」
「好。」依舊溫柔寵溺的回應,像此生無數次的應答。
於有些人來說,知道人生將儘是痛苦的,因為等待太過煎熬。可於有些人來說又是幸福的,因為還有時間相守。
離新祀還有半月有餘,千也並未急著行通幽徑回蠻荒,她和川兮默契的選擇了騎乘漫步。前世今生,她們從來沒有機會這樣安心的丈量這個世界。
夏日炎炎,心境清亮。千也化狼身於漫山遍野的草叢中疾奔而去,半晌,又一陣風一樣的踏蹄而歸,嘴裡叼著一隻野雞。
疾沖回川兮身前,她化回人身,拿下嘴裡已經斷氣的雞朝她揚了揚。
川兮被她疾馳而來的風吹起一縷鬢髮,緩緩落下之際,眸子也跟著落了落。
千也化狼身時不著一絲一縷,化回人身亦是。她不著寸縷,站在草長鶯飛的原野裡,周圍翠濃花紅,她立在那裡,冷玉般的臉上帶著奔跑過的紅暈,嘴角一滴粉紅的血劃過冷俊的下巴,說不出的勾魂攝魄。
川兮落了落眸子,下意識嚥了咽。千也看到她星河挽月的瞳孔泛起光來,一個激靈,丟了雞扭頭就想化回狼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