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第一次見到屍體?”
“是第一次啊。”
“不怕?”居然沒哭沒吐沒昏。
她稍思考,才回答:“老實說,有一點。在車上時,手心一直冒汗,看到時也覺得有點可怕,但多看幾眼,也就覺得沒什麼了。比起我這幾天看到的一些之前的案件照片,這個死者死得並不難看。”
是不難看。要遇上那種死了多日、已腐爛又滿身蛆的屍體,恐怕她得做上幾天惡夢。然而,畢竟第一次親眼見到兇案屍體,她一個小女生能如此鎮定看著屍體並分析作案手法,他不得不承認,這隻小菜鳥的膽子長得不算小。
“我以為你會打電話跟媽媽哭訴。”
“我為什麼要打電話跟媽媽哭訴?”她瞠眸,張大眼睛為自己澄清:“周檢,我不是溫室花朵,也不是媽寶。”
原來激不得……她為自己辯駁的表情太正經,倒令他想笑,忽然就對她的背景有了興致。“你為什麼想考司法官?”難道只是因為喜歡柯南和金田一?
“打擊犯罪啊。會想成為司法官,不都是因為有著一顆追求正義與公平的心嗎?”她圓瞠大眼,像是在說“你問的問題也太智障了吧”。
她模樣好認真,一派正義凜然樣,他看了又是一陣莞爾。“這世上的事,沒有什麼是絕對的。黑未必是黑,白未必是白,連親眼看見的都未必是真的。”
“我知道。你指的是那個收賄的陳檢,還有常上酒家的王檢吧?他們要黑要白都是他們的事,我只知道我不會成為那樣的人,我謹守自己的道德標準就好,別人貪財貪色都不影響我對這個工作的嚮往。”
長長一串,他才發現這隻小菜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輕咳一聲,周師頤道:“我沒針對哪個司法官,只是稍提醒你一下你看事情的角度不能僅看一面。你剛進來,看什麼都新鮮,時間久了,慢慢就能體會。”啊,他今日大發佛心,難得好心提醒,也算日行一善。
看事情不能單看一面,這點她明白;但後面那句呢?他要她體會什麼?難道他不是抱著捍衛正義的態度嗎?
“我小時候就是那種很愛打抱不平的個性,我爸我媽從小就常說,我這種個性大概只能當警察或法官。比起警察,我對司法官更有興趣;但這幾年大概看多了腦袋進水的恐龍法官,覺得法官只審判,未參予偵查,可能看不到罪犯或受害者人性的那一面,所以我覺得檢察官好像更適合我。”
停了幾秒,她接著說:“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啦。我想懂一些法律,覺得懂法律才不會被欺負。我爺爺奶奶那一輩都是務農的,家裡有一些地,好幾年前政府強制徵收農地,剩一個多月就可以收割了,結果動用警力封路毀田,很多人的心血就毀了。雖然我爺爺在那邊的地只佔一些,比起其他地主,損失是最少的;可是我無法認同那樣的公權力,偏偏我們又不懂得怎麼為自己爭取,所以我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考上司法官。”
“嗯。”他聽了聽,只淡淡應聲。人因夢想而偉大嘛,他聽多了。
她看看他,問:“那周檢呢?”
“你要問什麼?”周師頤看著她。“想好再問。”
“你為什麼考司法官?”
他沉吟一會,似真似假地開口:“因為我酷吏無情,又喜歡擺弄官威,司法官的工作最適合我這種冷血的人,正好滿足我想成為司法英雄的虛榮心。”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考司法官竟是這種理由?憶起稍早前,他似是暗諷她是媽寶的言詞,她忽感氣悶,忘了自己下屬身分,開口說:“周檢,如果你只是想耍官威的話,為什麼不進立法院還是議會?不但為民喉舌,還可以貪一下汙,關個說,一兼幾顧多好,幹嘛浪費國家司法資源?”
☆、第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