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嫿走後,傅傳紅終於神態自若,撿起茶杯碎瓷擺在一處,凝神想這事的來龍去脈。
“我與人無冤無仇。”傅傳紅道,“就算有仇,何必等我到船上才下毒?在小酒館動手容易許多。”
紫顏點頭:“想來不止針對你一人。”
“前去赴會的十師及其門徒,應該都在這艘船上。”傅傳紅徐徐說道,此刻他冷靜如鏡,隱隱有一代宗師風範。紫顏望向他,彷彿看見他入宮時的從容淡定,作畫時的自信悠然。他收攏著碎片,像是在拼一張支離破碎的地圖,裂紋的背後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我昏迷的期間,船上可有其他騷動?”
紫顏搖頭:“尚未聽聞。”
傅傳紅撫頭笑道:“丟人,我許是唯一中招之人。與會十師我誰也不認得,直接收到墟葬大師遣人遞來的信物地圖,就巴巴地一人趕來了。之前滯留酒肆,我就是想不好該送什麼賀禮,怕缺了禮數,丟畫師一業的顏面。”
“傅師父何必想太多?我便為瞧熱鬧而來,可惜我師父他……”紫顏低下頭,把沉香子的事簡略說了。
傅傳紅安慰他道:“人各有天命,逝者已矣,你若能將師父的絕藝延續下去,他在天有靈,也當欣慰。”
紫顏平靜地點頭。他沒把自己列於十師之中,他是替師前來,那個大師之位也許近在咫尺,僅有一步之遙;也許如天上的星,要用盡畢生氣力去摘取。無論如何,可以為人易容,見一張容顏於掌下融雪流霞,修改宿命哪怕只有一點點,他都有種新生的快樂。
在紫顏沉思的時候,傅傳紅把碎瓷一分不少地還原成一隻白瓷如意雲紋高足杯,他的雙手似有磁力,每塊細小的碎片妥帖地粘在另一塊碎片上,像是從來就不曾分開過。舉輕若重地拾起,放下,彷彿對了嘔心瀝血繪製的佳人,不肯以絲毫增減削弱它的美麗。最後一塊放好時,紫顏心裡咯噠一下,知他心裡有了分曉。
“風雨欲來。”傅傳紅的手指慢慢劃過杯口,拼合的瓷杯隨時有再次碎裂的可能,看得人提了一顆心。他故作老成地笑看紫顏,問道:“你怕不怕?”
“難得遇上有趣的事情,當然拭目以待。”紫顏不甘示弱地回答,“如果十師會僅是一成不變的風景,想來十年之後無須再來。可聽說墟葬這是他第二回來,我想,會有值得期待的事情罷。”
傅傳紅撫掌道:“呀,你真對我脾氣。我們做不成師徒,就做一對酒肉朋友!來,我帶了催冰坊的斜暉酒,你我痛飲一場如何?”不由分說地拉了紫顏,取兩個杯子擺開酒陣。
紫顏惦記姽嫿,走了半天沒有訊息,好心地提醒他道:“傅師父,他們三人不知抓賊抓得怎樣了,是否去打探一下?”
傅傳紅一怔,很快又道:“你叫我傳紅就是,師父長師父短,老是勾我的傷心事。哈哈,他們三個是厲害人物,我才不操心。倒是另外幾位大師不知如何,出去看看也好。”說完立即站起身徑直往屋外走去,腳步飛快。
紫顏聽他說其他幾位大師應在船上,念及陽阿子,又想到師父,不由難過。兩人走出艙房,除了他們這間燈火通明外,隔壁與對面的船客皆熄了燈。飛鶻的艙房分三個等級,甲板上的雅室專供赴會的十師及其門徒,和前往露遠洲的大商賈使用,一宿價格非常昂貴。甲板下又有兩層艙房,一層在船側可以開窗,為尋常商販、來往行旅居住。最下層船艙內建飛輪,是船伕踩踏行船和住宿之所,雖不見天日,格局卻顯大氣,通風良好,一應俱全。
雅室的門上分列二十八星宿名稱,紫顏和傅傳紅不知各自住的是誰,夜深也不便打擾,兩人悄如巡夜,安靜地打艙房外走過。行到列了“鬼宿”名字的房外,兩人猛地瞥見黑色的長廊裡立了一個黑衣童子,肅然不苟言笑地守著,若不是傅傳紅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