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顏回頭，未料他開口竟是這麼一句，不由微微訝然。霎時間，她腦中浮現往事幕幕，從去年春日的初見到考課時的對問，從遞到手中的那根糖葫蘆到朔州逢亂時的同生共死，從國子監的朝朝夕夕到如今相別一月的悵然……原來短短一年半，他們已經歷了這麼多。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既是如此，又何須瞻前顧後白白蹉跎？

&ldo;算。&rdo;

僅是一個字，便讓一切波瀾都風停水止。那一刻浮雲靜止，周圍往來的人群全都黯淡了顏色，模糊了面孔，唯有兩人的面容如此清晰，清晰到彷彿望見了一輩子。

&ldo;你要記得方才的話。&rdo;苻離是很少笑的，正因為如此，這時嘴角泛起的清淺的弧度才顯得彌足珍貴。他說，&ldo;姜顏，等我。&rdo;

等他逆風而起，憑自己的本事娶回心上人。

姜顏被他那抹稍縱即逝的淺笑很是驚艷了一番，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在國子監內意氣風發的苻大公子。她心中莫名的安定充實，只低低地笑了聲，道：&ldo;等你成為錦衣衛千戶再說。&rdo;

說罷，她轉身離去，纖白的身影很快被來往的車馬人群淹沒，唯有一隻素手伸出烏壓壓的人頭，努力朝苻離的方向揮了揮。

苻璟不知何時站在了苻離身旁，朝著姜顏離去的方向望去，微笑道：&ldo;去年的這個時候，兄長還是很不待見這門親事的呢。或許今年重陽，兄長該去好好拜祭祖父，感謝他老人家當年牽橋搭線。&rdo;

人群中已經看不到姜顏的身影了，苻離將目光收回，淡色的唇微張，似乎有話要說。

苻璟卻是先一步猜到了他要說什麼，輕聲道：&ldo;兄長儘管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家中一切有我。&rdo;

聞言，苻離眼中閃過一抹訝然，轉頭打量著身旁這個比他矮半個頭的少年。

十幾年來，眾人皆知苻首輔有個聰慧絕頂、文武雙全的大公子，卻從沒有人關注過苻家老二。這個少年一直生活在兄長的光環之下，卻難得沒有一絲陰霾之氣，不爭不搶，不妒不忌。

若苻離是天上的太陽，耀眼刺目，苻璟必定是夜空的星辰，溫潤安靜。明知只要太陽還在空中，眾人便見不到星辰的光輝，他依舊捨不得金烏落下。

&ldo;阿璟，父親便拜託你了。&rdo;許久，苻離緩緩抬手抬手，按了按苻璟尚且瘦弱的肩，&ldo;身為苻家長子，我並非沒有想過妥協，以翰墨書香聊以度日。可入了國子監後，我才發現自己辦不到，在國子監修學兩年半，姜顏是我僅有的一絲樂趣。&rdo;

天下讀書人何止千千萬，可真正能守護一方平安的將領卻是少之又少。故而讀書雖是千萬人所向，他偏要逆其道而行之。

見苻離面色凝重，苻璟安慰道，&ldo;兄長莫要擔心，父親只是說一時氣話，即便看在母親的份上，也不會真正與你斷絕關係。其實，父親早已萌生退隱之意，需要有個人在幾年內接替他入仕，穩住苻家近百年的基業。我自小文弱，不會舞劍也不會兵法，讀書是我唯一能做的事……&rdo;

少年音低而乾淨，淺笑著鄭重道，&ldo;所以，兄長不必有顧慮，我會替苻家參加科考，完成父親的夙願。&rdo;

苻離久久佇立，而後點頭：&ldo;好。&rdo;

西方殘陽未落，東方的一顆星辰已經伴隨著殘月隱隱升起，星日同輝，各耀一方。

階前，兄弟倆擊掌為盟。

八月，宮中傳來了年底要祭天的訊息。

今年皇后的身體不太康健，年初戰亂不休，年中又恰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