穴位,來來回回,極富韻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御醫院的人被眼前的情景閃花了眼,年長一些的親眼見過鬼門十三針的神奇,年輕一些的亦曾耳聞過鬼門十三針的奇蹟,然而右手就已經夠奇蹟了,她卻運用了左手,即使那隻皓腕因為高速運轉漸漸發紅變腫,卻絲毫沒有減弱她的靈活性,沒有半點晦澀,依舊平和從容。
繁複的施針被她的左手做起來竟像是文人作畫樂者奏琴般揮灑自如,帶著詩意的優雅。
蘭院長望著阿依一張素淡平靜的小臉,那一雙漆黑的杏眸至始至終都是如她行雲流水的針法一般靜似不起半點波瀾的湖泊,那一份與她的年齡與閱歷極不相稱的深邃的淡定從容令他心驚,很輕易地他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副影子,他用一雙蒼老森冷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阿依,以不甘憤懣的語氣自嘴唇間不由自主地輕吐出一句:
“秦泊南……”頗具咬牙切齒的意味。
室內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因此他這一聲低喃顯得極為刺耳,眾人身心一震,再望向阿依,恍惚間亦從她流轉於周身的氣度中模糊地看到了那份似曾相識的優雅從容與溫煦。
蘭院長不由得看了一眼一身烏鴉黑的蘭陵秋,又看向阿依,即使都是天資出眾,然而天姿出眾裡也是有區別的,看見了她,他總會有一種讓他極為不甘心的感覺,他率領的御醫院和瑞和堂完敗給了早已經衰落的百仁堂。
墨硯立在阿依身後一言不發,一雙略緊張的眼眸落在她利落迅疾的小手上,他不是在擔心她會治死公孫允,他在祈望著她的成功。
十三處重穴運用不同的手法被流暢地刺了一遍又一遍,這樣反反覆覆持續了數個時辰,阿依的額頭已經滲出了許多汗珠,左手腕明顯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迅快,然而她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晦澀感,即使是先前嘲弄她的御醫仍然不服氣卻也不得不目露些許佩服。
一根長針刺入人迎穴,就在這時,公孫允的喉間動了一下,咳出一口痰來,慢慢睜開眼睛。
公孫家諸人大喜,公孫老夫人離得最近,熱淚盈眶地輕喚了聲“老爺”。
阿依心裡亦長鬆了口氣,幸好沒有弄砸了,即使夜以繼日地訓練,左手腕還是沒有右手腕那樣承受力強,一場施針下來手腕竟微微發抖,索性全部交給綠芽,綠芽急忙上前來收拾藥箱。
墨硯拉起阿依的手腕,一面替她揉一面輕聲問:“痛了?”
阿依搖搖頭。
自己女婿當著自己的面和其他女人親暱,偏這個女人還是平妻,還是救醒他老爹的恩人,公孫進此時的心情十分糾結,想了想還是老爹更重要,更何況人家親暱也是名正言順,只得把這口氣嚥下去,上前殷勤詢問公孫允怎麼樣。
阿依已經向公孫老夫人告辭,公孫老夫人正處在心悅之中,當著御醫的面不好說,滿臉堆笑地讓公孫霖親送,公孫霖和秦無憂一徑將阿依和墨硯送出門,路上公孫霖表達了公孫家的意思,他們期望阿依能夠繼續治療公孫丞相。
阿依知道他們是在期待公孫允能夠痊癒。
“公孫丞相多年積勞成疾,年輕時又耗光了許多元氣,到了這個年紀本該頤養天年卻還時常勞心勞力,恕我冒犯,公孫丞相如今已經油盡燈枯了。”
公孫霖呆了一呆,緊接著沉默下來,輕輕點頭,一言不發地將阿依和墨硯送出門。
才一踏上馬車,墨硯拉住阿依的手腕一把將她摟在自己腿上坐下,從後面緊緊圈住她的柳腰,並握了她纖細的左腕輕輕摩挲。
阿依被他突然的親暱舉動嚇了一跳,才要掙扎,他卻已經將下巴靠上她的肩膀。
“墨大人?”阿依迷惑輕問。
“……真厲害啊,你竟然真的練成了左手!”他在她的肩頭悶悶地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