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地垂著頭立在大殿的正中央,像一隻呆板的、似已經準備好隨時都可以被人宰割的玩偶。這是心灰意冷的認命表現,一直關注著她的人們見此情景均不由得心臟一揪,想要仗義地站出來說點什麼,卻在想張口的一刻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說。
公孫柔同樣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皇上的心裡竟然存了這樣的念頭,偷眼望向端坐在鳳椅上面色陰沉的姑母。心中不禁暗道糟糕。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像阿依這種瘦不拉幾傻頭傻腦甚至連“美色”都算不上的女子為什麼會在王孫公侯之間那麼受歡迎,甚至現在連皇上也被那個賤丫頭給迷住了,他們都眼瞎嗎?
阿依的心在怦怦亂跳,她自然也是有期待的,期待著先生能夠想出辦法拒絕皇上,但她也知道那樣很難。她心裡明白,皇上問她有沒有許配人家,唯一能夠阻止皇上繼續說下去的就是她已經有了人家,但是,誰又能在這種時候幫她承擔下?
皇上想要她入宮的意思只要稍微有點眼色的都能看出來,為了她這樣的丫頭去和皇上作對,結果完全要看皇上的喜怒,皇上高興也許不會追究,不高興那說不定是要掉腦袋的,不管誰來為了她做這樣的事她都是不願意看到的。
更何況即使用那樣的理由搪塞下去真的有用嗎,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管她許給了誰都有可能會變成是皇上的,雖然在這件事上她想得陰暗了些,但是誰又知道皇上他究竟是個怎樣的君主,她可是與恍若皇上心中刺的畫扇公主容顏相似九分以上的人啊!
阿依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燙手的禍害,這感覺讓她分外沮喪。
她並不想進宮,也不想跟已經年過半百的皇上扯上任何關係,然而她同樣不想讓任何人為了她冒險。她是賤命一條能活到現在那是因為老天垂憐給了她先生,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因為自己給先生惹麻煩,雖然她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卻也知道近些年皇上對於濟世伯府有諸多不滿,以至於先生一直小心謹慎,如履薄冰。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皇上因為她再對先生產生多餘的不快,於是她垂著頭一言不發,甚至連看都不敢去看秦泊南。
她不想死,但她並不怕死,自幼被當貨物一樣任意買賣,朝打夕罵,受盡凌辱,呆過門戶人家,做過官門粗使,見過滅門慘案,看過殺人分屍,被下過冤/獄,被千里流放,呆過乞丐堆,睡過野樹林,這樣的她其實什麼都不怕的,她並不缺乏能夠豁出一切的勇氣,一切只看她是否願意去以身犯險。
大殿內突然雅雀無聲,針落可聞,彷彿大家都很緊張似的,阿依覺察到了忽然感覺到一陣好笑,該緊張的應該是她這個當事人才對吧,這些人跟著緊張個什麼勁兒!
秦泊南立在大殿之上望著御座上的景凜,一襲華袍給人一種遺世而獨立之感,漠然地頓了片刻,他啟唇,卻說出了讓阿依芳心劇烈一顫的一句,他說:
“回皇上,解頤已經許了人家。”
話音未落,滿座唏噓,濟世伯好大膽,竟然公然跟皇上對著幹,皇上的意圖那麼明顯,就算那丫頭當真有了人家,也應該撒個謊把那丫頭痛痛快快地獻給皇上,這天底下有哪個能大過皇上,更何況一個前一陣子還是奴籍的丫頭,她的婚嫁物件能是什麼高貴的角色!
頓了一頓,有那自詡聰明的猛然回過神來,緊接著用異樣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秦泊南,莫非……難怪!難怪濟世伯會對一個乳臭未乾、毫無特色的丫頭百般寵愛,那麼上心,原來這丫頭是濟世伯的女人,原來濟世伯好這一口啊!
風流浪子們開始在心裡唏噓濟世伯眼光差,同時又為他捏了一把汗,難道濟世伯這是要學石崇為了綠珠連命都不要?沒想到向來溫潤爾雅不像凡人的濟世伯竟然也有這樣多情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