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又問:「那是你老婆?」
婁牧之還是說不是。
既不是女朋友也不是老婆,還能是什麼,沈棠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他是我的愛人,婁牧之心想。
沈棠沒弄明白他意思,一側頭,卻看到婁牧之望著遠方出神,那人被一種巨大的失落籠罩著。
沈棠猶豫片刻,說:「可能我這樣說不太禮貌,不過,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不止是心情不好,還很睏倦,婁牧之眼睛下掛著兩團淡青色的黑眼圈,像常年睡眠不足。
婁牧之側首。
沈棠聳肩,笑了笑,:「我是民生記者,採訪過很多人,有醫生,有警察,有企業家,也有外賣小哥和工人,我看人很準的。」
婁牧之摸了把不開心的臉,自嘲道:「有這麼明顯嗎?」
「嗯,」沈棠點點頭,她說:「我看你心事重重,或者你需要一個安靜的聽眾。」
婁牧之沒承認也沒否認。
沈棠似乎看穿了他:「不開心的事,說出來會舒服一點。」
「想拿我當素材?」
婁牧之鮮少會調侃兩句。
「對,」沈棠大方承認:「我非常喜歡聽故事,如果你的故事足夠精彩,說不定我能跟主編申請一版專刊呢。」
也許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著一個陌生的人,一直以來,婁牧之疲憊、防備的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鬆。
婁牧之靜默著,那些年少時光彷彿自眼前匆匆湧過。
他站在岸邊,而他的青春,在海對面。
婁牧之突然說:「我的心事很長。」
沈棠伸出雙臂,環抱住腿,下巴擱在膝蓋上,這是一個聽故事的姿勢:「沒關係,太陽才落山,你慢慢講。」
這副樣子顯得很知書達理,她一言不發,等待著婁牧之的故事。
潮水沖刷著海岸,現實中的世界充斥著夕陽,海浪,路燈,人來人往,婁牧之卻什麼也都聽不見了。
打火機在黃昏裡擦出一點星火,婁牧低頭,吸了一口煙,霧氣順著他的額角畫出了一條蜿蜒弧線。
他眯起眼,望向海面上的燈塔。
易知秋,這個名字是苦澀而動人的往事。
婁牧之在灰燼裡重生,他一直覺得自己活在陰霾,潮濕的淤泥深處,他是一簇即將腐爛的植物,他與易知秋不過是一場萍水相逢,但他仍然渴望他身上的光。
他們曾經擁有過彼此的藍天,夏夜。
在梅子味的晚霞下,空氣中浮動著白蘭花的清香,連舌尖都沾染了甜味,婁牧之還記得,他們坐在校園的單槓上,易知秋盪著大長腿,指著望不見的遠方,對他許諾,我們會一起離開,去同一座城市,以後的所有隧道都光明,前途似錦。
易知秋的手掌越過鐵欄杆,輕輕勾住婁牧之的小指,晃了晃。
歲月匆匆過,而那道鐵欄,早已在婁牧之心上生出一塊又一塊鏽斑。
第4章 被面具包圍的自畫像
那一年,婁牧之剛滿十二歲,這是他在孤兒院的最後一天。
他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旁邊放著一把木吉他,懷裡抱著素描本,等著林夕瑜來接他。
院長很喜歡這個孩子,婁牧之在孤兒院生活了4年,他年齡最大文化課最好,會彈木吉他,尤其是那素描,畫得特別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小孩性格孤僻,不喜歡說話也不跟其他小朋友玩,下課時,他總是自己一個人抱著一本素描一支筆,寫寫畫畫,要不然就蹲在角落裡摺紙飛機。
「小牧怎麼了,不開心啊?」院長半蹲在婁牧之面前,摸了摸他柔軟的烏髮。
面前的女人,半挽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