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衣有孕的同一刻,長孫晟就為其取名無忌。意在無論未來孩子是怎生模樣,他都將全部的接受。
但,何等幸運!這孩子竟是像所有人類的孩子般在嘹亮的啼哭中出世,並有最純正的鮮紅血液。然後,一點一點,平凡而又聰穎討喜的呀呀學語,明亮的眸子全心的看著他,喚他父親。
慢慢的,在他和妻子及兄長怡然的教養中自在從容的做著最無邪的孩童,爽朗的向所有人表達著自己小小世界裡的最真實的喜惡。
而這其中,無忌所會喜歡的種種,又會最純然的首選在至親們曾微笑相處的各色物事裡。
比如,塞外的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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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長孫總管本月為令郎所作的第十二幅畫了吧?真是個叫人稱茨的好父親啊!”
嘖嘖讚歎中,楊廣坐至長孫晟身側,隨手拿過其手中筆畫,於畫圖上加進一群眼放綠光、骨得毛參差的殘狼。即之動動筆,於殘狼上空對側畫出各色禿鷹野鷲。了了幾筆,晨光頓轉為日暮,美景剎那蕭瑟出殺機。
“殿下果然養狗喂鷹的行家,隨手幾筆便盡其殘冷陰鷙之形神。”涼薄的語氣裡譏誚極深,但楊廣顯然不以為忤。隨口答到:“自然,本王正準備寫書著文,以指點世人教養鷹犬之道。”
長孫晟語噎。這位天才的晉王殿下確然是非同尋常的很,至今也不過三十歲年紀,卻能創出朝野共讚的軍功政績之餘,著書已十幾部、幾千餘卷。舉凡經濟文章、兵法農桑、地理醫學、占卜釋道無所不及,甚至賭博都有一套暗裡風靡天下的高見。現在說要寫鷹犬之經,便是真的要寫,且又要寫的鷹犬盛行了。
“嗯,草原之上,最是肥美春黃羊。”興致勃勃、筆隨意轉,地上已鋪滿血肉淋漓的黃羊。有的內腑四濺而猶餘殘息,情形猙獰慘烈。
如何?我的繪畫功夫?”孩子也似天真無邪,心滿意足,楊廣現寶般向長孫晟炫耀:“你的寶貝兒子一定沒見過吧?會不會很喜歡?這才是真正的大草原呀。”
“真正的?”長孫晟挑眉:“我有否記錯?殿下似曾親口說過塞外與中原間幾十餘年的和平是可以保證的。”
“換句話說,長孫總管攜妻帶子陪伴兄長雲遊四海也是非常可以、絕對心安理得的。”結束了畫中最後一筆,楊廣斜睨長孫晟一眼,順手於空白處添了兩字。
與他閒散而漫不經心的意態不同,那兩個字冰冷而恢弘,大氣肅穆如兩柄穿透時空威懾寰宇的長劍,給人莫名的震憾,恰如一個亙古不移的絕對真理之赫赫顯揚。
他所題的兩個字是
——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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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早已約定好的,”長孫晟看著那幅畫和其上的題跋,臉色之凝重前所未有。
緩緩站起,定定注目陽光燦爛的楊廣,一字一頓:“殿下,以為不妥嗎?”
“僅以今世,交往二十多年,沒有大半輩子總也算得小半生。什麼時候?我會有立場去以為你的決定有什麼不妥了?”楊廣隨他起身,臉上的陽光燦爛遮不住眼中的幽怨寂寥:“至於你們的約定,那更是與我全無干繫了。只不過,”他笑,語氣悠悠然:“入鄉隨俗,既然是在這個世界,那麼我們頭頂的天就是老大。然後,沒有誰能脫的出他的干係。”
“天?殿下可以說的更清楚些。”
“你知道,人類中有一位頭特別大,被稱為老子的先生。”楊廣再次坐下來,擺出長談之勢:“他的有些說法很討我喜歡。比如說‘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合起來就是這個我懷疑其非人類的大頭老兒在很明白的指出:大道從來無情,所以人類頭上的天也就從未眷顧過任何東西。”
“殿下的玄談的果然有水平極了,深得不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