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處落著的一點青梅。他微一蹙眉思量,頃刻又復了一貫的調侃:“你這個宮女真不討人喜愛,不怪那皇帝叫你滾蛋。罷,走吧,欠了本王一個人情,他日再來與你清算。”
說著悠悠然鬆開覆在阿昭腰上的手。
這才從永樂宮中出來沒多久,他竟連自己與趙慎的對話都能悉數掌握。
阿昭不動聲色地看了趙恪一眼,低著頭掠過他頎長的陰影。
趙恪在背後看她,見她頭也不回,實在絕情,白白浪費他一晚上的溫柔。
便道:“青桐,你真的很像她。那個皇帝必然會對你念念不忘,他一定會再來找你。然而這後宮已不是司徒時代,你若想替你的主人報仇,便要學會藏匿心思。須先學會取悅,然後才能再謀其他。”
取悅……
阿昭頓了一頓,依舊步履不停。
斑駁紅門邊,值夜的侍衛正抱臂看她,見她來,便一語不發地替她開了門。
二十上下的樣子,身量高且容貌清俊,舉止亦涵養有度。北魏的世家子弟倘若進宮歷練,多數被派做內廷侍衛,幹兩年,然後再分配到京中營做個不大不小的將官。
他竟也不驚訝趙恪的深夜造訪。
阿昭推門進去。
冷宮中一群女人卻也不曾入睡。天氣變冷,四周灌木叢裡的野耗子就往有人的屋子裡鑽,大家都在拿著傢伙亂打一通。
“那啞婢去了也不見回來,大抵是被留下了!你不知道越是那種不說話的,發起媚來越勾男人魂魄。”蘇嬈用棍子捅著床底下,一邊說,一邊酸溜溜。
另一個便刻薄道:“缺德!用舊主的棄兒去換榮華富貴,姐們怎麼就沒那般好命?”
“呸,皇帝哥哥當真看得上她倒好,清湯寡水的,一掌都握不滿她胸!”胖子啐了一口,大腳丫子一踏,總算是踩死了一隻肥的。
她是餓極了的,喜滋滋從床底下掏出打火石,準備就著乾柴把它烤熟吃。
老貴妃也餓,那般七十歲老骨頭,竟不知道哪兒來的速度,忽然飛撲過來搶了去。
“啊——”嚇得其餘的女人紛紛膽小尖叫——冷宮中又鬧鬼了。
噗——
不知被誰一鞋板拍落,那死耗子軟趴趴掉在了阿昭腳下。
阿昭挪著鞋履,繞開幾步。腳面上有血,是今夜被簪子扎傷,剛才忘了痛,此刻卻開始鹹…鹹…澀…澀。
眾人抬起頭來一看,尖叫聲便戛然而止。
那十七八歲啞婢就站在那裡,身上一抹豆綠小襖下午還是簇新,此刻卻被撕得凌亂,腦後髮髻上沾著被褥的金絲,脖頸處赫然幾顆男人的淤紅…咬…痕。那咬…痕一直往下,在胸口處被殘破的裹胸掩蓋……顯見得才經歷過一番不堪。
手上卻抱著個酣睡的小孩,裹得嚴實溫暖。
“噓,她竟是去把孩子抱回來了……”不知誰人嘀咕了一句,大家都不再說話。
阿昭早已將剛才眾人的毀謗聽去,默了一默,自己走去床上。床上空空的,被褥枕頭早已被搶光,卻太累了,一躺下去就不願意再動彈。
“嗚哇——”沁兒小小的身子一抖,低聲夜哭。阿昭連忙用襖子將他裹緊。
燈火陰暗中,女人們便看到那嬰孩瘦下去的小臉,都有些訕訕的。
“……用身子去換那妒婦的孽種,個賤…命的奴婢……叫她爬皇帝的床……”
胖子酸溜溜嘀嘀咕咕,不甘不願地甩過來一床被子。
那被子本來就是阿昭的,胖妞欺軟怕硬,就逮著老實的欺負。阿昭才不會去謝她,蓋下去就睡著。
……
後半夜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阿昭睡得昏沉,不知何時,身上卻又陸陸續續多了幾層破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