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宇覺得嗓子發疼,便說要。黎朱白趕緊起身去接熱水,因為站起來太快,徐宇看見他趔趄了一下才穩住重心。
水端來以後,黎朱白似乎是忘了開燈,徐宇便在黑暗中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水。他喜歡這種不開燈的感覺,很安全,模糊了兩人間的距離。可黎朱白馬上意識到了這點,他站起來開了燈。一瞬間身邊事物的位置都變得格外清晰。
徐宇的溫度已經穩定在三十七度,出了汗喝了水以後他覺得沒那麼難受了。可能是因為睡得太多,頭腦依然不算很清楚。
他對黎朱白說:「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黎朱白打了一個呵欠,搖搖頭:「沒事,等你媽媽回來我再走。」
徐宇覺得徐知雪不會很快回來。可這點也讓他慶幸起來。
黎朱白順勢打量起了徐宇的房間,他拿起書櫃上擱著的畫冊:「我可以看嗎。」
徐宇點點頭。可他拿起畫冊後邊注意到了一旁倒扣著的相框。黎朱白翻過來一看。那是一張徐宇和父親的合影。徐宇心裡咯噔一下。
他不喜歡拍照,這是他和父親為數不多的一張合影。
「這是你爸爸?」黎朱白看起了照片。
「嗯,」徐宇說,「這是我第一次去動物園。」他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排斥和黎朱白講以前的事情。
「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黎朱白拿著相框這樣問徐宇。
「我爸很一個很好的人,但是他出車禍死了。」
徐宇不想把自己那個版本的真相告訴他,他怕黎朱白聽了以後會心生恐懼然後就此離開徐知雪。
「真是可惜。」黎朱白沒有發現異樣,輕嘆了一口氣。他重新倒扣著放下相框式碰出一聲木製品相撞的輕響。
黎朱白斂下雙目嘆氣的樣子令人著迷。徐宇沒見過有誰連嘆氣都如此清雅。
黎朱白揉揉他的頭髮,幫他重新掖好被子,關掉燈,走出了房間。
徐宇在腦海中絞盡腦汁地想出一種方式留住他的腳步。那句話快要脫口而出之前,他突然決定暫時先將他存放起來。就像他送給自己的那本素描本。他情願不拆開它的外包裝,即便白紙會泛黃,南方的潮濕天氣會讓封存不善的紙張發黴。
可他決定安安靜靜的,安安靜靜地等待。他要成為一個配得他的成年人,在此之前,他會放正自己的位置。
他就這麼等啊等啊,猝不及防間,這句話已埋藏在他心底七載光陰。
徐宇毫不意外地長了年歲。升到了高二。這些年有很多變化,也有不變的東西。
比如他一直每年雷打不動的給父親上墳。比如徐知雪和黎朱白意外的情比金堅,依然在一起。比如他看向兩人時內心崩塌的狀態從來沒有過絲毫減弱,那天發燒時令頭腦昏沉的熱度,從來就沒有降下來過。
高二上學期,距離高考還有一年多,依舊是風平浪靜。
他習慣在每一次頭腦發熱時讓自己的心徹底冷卻,習慣在每一次疼痛難當裡練習著表面的風平浪靜。
似乎只要如此下去,一切便不會改變。
黎朱白對他善良,是因為他本身是一個善良的人,而不是因為他值得被善良對待。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善良對待的。
他無法承擔這種可能性失敗的後果。想到這裡他的心會突然像一個氣球一樣洩了氣,萎縮成一團。
也正是因為這些日子徐宇安安分分,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不停地畫畫,他尚未感到那個使得人人自危的叛逆期降臨到自己頭上。或許在徐知雪眼中,他一直都是處在叛逆期的煩人小孩。但是他已經快要裝不下去了。
說到底,一直制約著他的根本不是什麼道德律,只是黎朱白的那一句話而已。他只信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