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總算是理出個頭緒。原來在常人眼中看到的必勝局面,在用兵大行家眼中完全是通往覆滅的道路。
這些許讚賞的感覺並沒有讓雍正轉變心意,尤其是看到年羹堯在摺子最後寫到:臣今日一萬分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天恩,憐臣悔罪,求主子饒了臣。臣年紀不老,留作犬馬自效,慢慢的給主子效力。年羹堯椎心泣血謹陳。
雍正氣的啪一聲把年羹堯的乞名摺子摔在書案之上。
知道自己的罪?年羹堯真的知道自己的罪麼?
年羹堯知道的只是惹了雍正不高興,至於雍正為什麼不高興,雍正是給了年羹堯近一年時間去悔罪,去分辨,去乞求饒恕。
什麼傲慢,什麼無人臣禮。這些其實不重要。雍正這麼批年羹堯,當然不是讓年羹堯如同小學童背書一般把這些話重複一遍。若是年羹堯覺得這些是他真正的罪,那年羹堯的書真的是讀到狗肚子去了。
與雍正親切有十三弟,他就無比清楚雍正對於官員貪腐的痛恨。漢臣張廷玉也很清楚這點。雍正啟用重用的那些官員都知道。
甚至年妃,年羹堯的親妹妹,她也很清楚這些。對於這個女人,雍正已經寫下密旨,自己死後要讓年妃的棺槨和雍正與皇后的棺槨葬在一起。
然而年妃的親哥哥,雍正的大舅哥,康熙年間的進士,被康熙稱為清廉的年羹堯,他就不明白。
難道年羹堯以為雍正不知道恃才自傲是人的本性麼?難道年羹堯以為雍正不知道是個人都喜歡人前顯貴傲裡多尊麼?
雍正知道的。雍正很清楚。所以雍正才給了年羹堯以超出人臣該有的待遇,就是認為滿足了這些,年羹堯就會別無所求,專心打仗,為雍正效力。
然而雍正看錯了年羹堯,年羹堯的貪婪與康熙朝那些官們別無二致。獲得的殊榮只是讓年羹堯的膽子變大了,以為雍正會容忍年羹堯收受賄賂,推薦給年羹堯錢的那些腌臢潑才。
雍正等了一年,年羹堯都沒有認罪。都沒有承認他動了貪慾,所以開始大肆斂財。
甚至在這個乞命摺子裡,年羹堯嘴上說,他知道自己的罪,卻還是不肯提及一句‘年羹堯貪腐有罪!’
心中火燒火燎的難受,雍正騰的站起身。
年羹堯這狗賊原來還是個小人,此時拿出他的長處,分析戰局,分析霍崇。目的不過是想讓雍正再起了愛才之心,任用他剿滅霍崇。
這樣的小人真的不能用,這樣的小人決不能饒!
雍正只覺得自己突然就冷靜下來,所有情緒都脫離了肉體。提起筆,雍正刷刷點點的寫到:乞命折覽。爾既不肯自盡謝罪,朕只得賜你自盡。爾亦系讀書之人,歷觀史書所載,曾有悖逆不法如爾之甚者乎?自古不法之臣有之,然當未敗露之先,尚皆假飾勉強,偽守臣節。如爾之公行不法,全無忌憚,古來曾有其人乎?朕待爾之恩如天高地厚。且待爾父兄及汝子汝閤家之恩俱不啻天高地厚。朕以爾實心為國,斷不欺罔,故盡去嫌疑,一心任用,爾作威作福,植黨營私,如此辜恩負德,於心忍為乎?
放下筆,雍正又看了一遍。雖然已經反覆提及‘不法’,雍正卻覺得年羹堯只怕是還不懂這‘不法’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法講的是國法,而不是雍正與年羹堯之間的主奴之法。
想到這裡,雍正突然發現年羹堯便是在乞命摺子裡竟然也沒有以‘奴才’自稱。
這發現氣的處於某種賢者狀態下的雍正都撲哧一聲氣樂了。
既然年羹堯如此冥頑不靈,雍正還是想讓年羹堯死的明白些。想來想去,雍正想起自己與年羹堯多次打過機鋒。又提筆寫到:爾自盡後,稍有含怨之意,則佛書所謂永墮地獄者矣,萬劫亦不能消汝罪孽也,雍正三年十二月十一日。